了夜幕的沉寂。
许梅贴着派出所掉漆的砖墙滑坐在地,掌心还攥着那半截碎花布,如同握着最后的希望。
她知道,接下来该轮到母亲嚎哭了,就像上辈子自己被按在产床上大出血时,母亲只顾着问接生婆“男娃女娃”。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绝望的深渊。
当第一声警笛撕开秋夜的寂静时,许梅咬破舌尖,咽下那铁锈味的唾沫。
她明白,这一次的命,必须牢牢地捏在自己手中。
晒谷场上,晨露犹自缠绵,未肯离去,许梅隐身于村尾牛棚的草垛阴影之下,目光胶着于供销社那页褪色的黄历——公元1985年10月17日,霜降之日,亦是她前世梦魇重现之时。
张铁柱的皮带,如同烙印,在她腰间刻下了六道永不消逝的伤痕。
“扫把星!”
伴随着一声怒斥,烂菜叶如流星般划过,重重砸在牛棚斑驳的土墙上,村支书之妻腰杆挺直,唾沫横飞,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这个柔弱的女子,“克夫不祥,还想祸及全村,滚吧,去后山与亡魂为伍!”
许梅轻轻将一只豁口的陶罐置于火塘之上,罐中煮着的,是从公社垃圾站中抢救回的碎布头,它们如同被遗弃的命运,在水中翻滚挣扎。
昨夜,月色掩护下,她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归,偷走了户口本,同时也顺走了陪嫁包袱深处,那张被老鼠啃噬得锯齿边沿的五块钱,它藏在搪瓷缸的夹层中,散发着霉烂苞谷的腐朽气息。
“姐,娘喊你去河坝相看人家呢。”
弟弟许建国扒拉着牛棚的木栅,眼神却如磁石般吸附在她包袱里的粮票上,“镇上皮革厂的刘主任,死了三任老婆,给的聘礼是这个数……”他比划出的“八”字因残缺而显得格外刺眼,那是去年赌钱留下的烙印。
许梅猛地捞起一块滚烫的布头,拧干水分,蓝白相间的确良碎片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青光。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刘主任那挥舞的皮带,第二任妻子的冤魂似乎仍在皮革厂的仓库横梁上徘徊。
“相看?”
她猛地拽过许建国的手,按在火塘边,蒸汽腾起,烫得他嗷嗷直叫,“告诉娘,今晚若让我在河坝见到刘家人,明日全县都将知晓许家小子偷油换烟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