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海涛小惠的女频言情小说《光年全局》,由网络作家“陈平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外婆家住的是一处两层的简易楼房,楼上楼下一共间。一楼临街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曾经是漆成天蓝色的,现在早已斑驳,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只能依稀看见过去油漆的颜色。大门外面有一个木的栅栏门。靠近隔壁彭家的墙上开着一个窗户,窗户上有木栅栏,是固定的,不能开关,中间一根横木上穿着根竖着的栅栏。大门下面有一道门槛,进门正对着是一张小方桌,几把靠背椅。窗下有一个小柜子,柜子边上的墙上是电表,电表旁边是一张床,根方的细柱子挑着根梁,那是挂蚊帐用的。靠里面是里屋的墙,小方桌正对着通里屋的门,门边的墙上有丰字型的木格子,镶着几块玻璃。木格子的横架上装着一个简易收音机,一个简陋的木匣子,后面是敞开的,从后面可以看到装在前面板上的喇叭,一块很小的电路板,上面有...
《光年全局》精彩片段
外婆家住的是一处两层的简易楼房,楼上楼下一共间。一楼临街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曾经是漆成天蓝色的,现在早已斑驳,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只能依稀看见过去油漆的颜色。大门外面有一个木的栅栏门。靠近隔壁彭家的墙上开着一个窗户,窗户上有木栅栏,是固定的,不能开关,中间一根横木上穿着根竖着的栅栏。大门下面有一道门槛,进门正对着是一张小方桌,几把靠背椅。窗下有一个小柜子,柜子边上的墙上是电表,电表旁边是一张床,根方的细柱子挑着根梁,那是挂蚊帐用的。靠里面是里屋的墙,小方桌正对着通里屋的门,门边的墙上有丰字型的木格子,镶着几块玻璃。木格子的横架上装着一个简易收音机,一个简陋的木匣子,后面是敞开的,从后面可以看到装在前面板上的喇叭,一块很小的电路板,上面有一些元器件。收音机的音量很小,海涛有时得站在床上,才能听到收音机的声音。
里间屋玻璃格子下面是一张八仙桌,面都有一个小抽屉,抽屉可以全部拉出来,桌面和下面底板之间的隔层可以放东西。八仙桌边上的木头架子上有一个黄色的樟木箱,上面还有一个硬皮箱子,是紫红色的,皮箱的盖子上有两道交叉的划痕,从左至右贯穿整个箱盖,是日本人用刺刀划的。旁边是一个五斗橱,最上面两个并排的抽屉,底下三个长抽屉。五斗橱上有一架木头的座钟,很暗的棕黄色,看起来很有年代感。钟的顶部是一张弓的形状,但最上面是半圆形的,没有弓手握处的凹陷。这个五斗橱和座钟在外婆和海涛来北京的时候,都托运到了北京,就放在外婆的房间里。海涛的小学同学余小刚来他家,看到了这架座钟,从那以后,只要海涛在场,他就经常煞有介事的喊:“紫檀木的,古董啊,他们家有古董。”
和厨房的隔墙上只有一道门,靠近隔墙是一张木架子床,根细的圆柱撑起根梁,每根柱子上都有一个装饰性的圆球,是插在上面的。床的三面都有木条形成的围栏,围栏最靠上的边是半朵梅花的形状,木条有横的,有竖的,有圆柱形的,有半圆形的,还有的像眼镜蛇的样子,不同形状的木条构成了对称的图案。床是紫红色的,不是用油漆,而是用水漆漆的,看起来清爽而透明。床是棕棚床,拿掉床上铺的床单和棉絮,可以看到棕绳像渔网一样编织在一起的,棕绳固定在一个木头框架上,这个框架可以拿下来。这张床是外婆的嫁妆,后来也托运到了北京,被改了一下,根梁去掉了,根柱子锯短了,但个装饰性的圆球还装在上面。棕棚改成了木板,尺寸也改小了,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外婆后来就一直睡这张床。
因为只有玻璃格子从外屋透进来的一点光,所以里屋光线不好,白天不开灯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黑黢黢的,看不清东西。八仙桌的上方吊着一盏灯,晚上就靠这盏灯昏黄的灯光照明。
地面上没有地板,房子是建在泥地上的,黑色的泥地凹凸不平,因为长期有人在上面走,已经磨得既硬又亮。一进厨房门有一个碗柜,碗柜边上有一块案板,案板旁边是一个小水缸。斜对着还有一个碗柜,碗柜下面是一口大水缸,水缸边上还有一个案板,案板是用砖砌了两堵矮墙,矮墙上铺了块木板,木板下面堆的是煤。进门的那个碗柜是楼上汪婆婆的,汪婆婆是外婆家的租客,租住了二楼的两间房子。靠墙并排有两个烧煤的炉灶,一个是外婆家的,一个是汪婆婆的。靠着里屋的墙是一架木楼梯,下面也堆着煤,这些是汪婆婆的。楼梯上去以后一边通到汪婆婆住的两间房,一边通到厨房顶上的阁楼。阁楼是用来放杂物的,楼顶是斜的,里高外底,顺着屋顶的走势。屋顶上铺的是瓦片,一道一道的,一块压一块的叠在一起,不管从里面还是从外面,看起来都像是鱼鳞一样。
出了厨房的后门是一条窄巷,门口有三级麻石(花岗岩)台阶,紧靠台阶左手边是一个同样用麻石砌成的方形槽子,底下有个孔通到下面的暗沟,这是倒水用的槽子,里面已经长满了青苔。外婆家和彭家共用一个槽子,另一边是隔壁舅爷爷家的槽子,这条窄巷每一两家就有一个这样的槽子。
这天家里来了个人,是住在后街的女裁缝,她在家里开了个裁缝店,给街坊四邻做衣裳。外婆拿出一块布,是深蓝色的斜纹布,女裁缝拿起来量了一下说:“你郎嘎(您)各是五尺布。”外婆说:“是的啰,在豆(在)百货公司买的,只收哒三尺的布票。”女裁缝问:“给细伢子做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外婆说:“是的。”女裁缝拿起卷尺,开始给海涛量尺寸,先量完上衣的尺寸,再量裤子的腰围,裤长。量完以后,拿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把量好的尺寸记在上面。外婆问:“做一套衣服要好多钱啰?”女裁缝说了价钱,外婆听了说:“好啰,要得。”
女裁缝问:“做新衣服,各是要上学哒拜?”外婆说:“是的啰,还有一个月就开学哒。”女裁缝说:“来的时候还是个毛毛,跟得个猫一样大,现在都要上学哒。”外婆说:“是撒,细伢子长得好快的。”外婆问她:“你屋里细妹子几岁了?”女裁缝说:“两岁哒。”外婆说:“你又要带细伢子,又要做事,蛮累人的。”女裁缝说:“是撒,蛮累人的。”外婆说:“等细伢子长大一点就好了,不要操那么多心,还能帮你做点事。”女裁缝说:“那是滴啰。”说完拿过那块布,把记好尺寸的纸包在里面后说:“那我就客(去)哒,衣服做好我给你郎嘎(您)送过来。”外婆说:“好,慢走。”女裁缝就出门回家去了。
下午外婆要去粮店买油,海涛也要跟着去,外婆就带着他出门往左。左边挨着的是舅爷爷家,舅爷爷家过去是一个小的化工作坊,再过去是一个空场,空场对着的是一个院子的大门。大门边上是一个下坡,坡的边上有一条水沟,水沟边上是一个用红砖砌的院子。从坡上下来就是水龙头,外公挑水就在这里挑。再往前走,就到了铁路了。
过了空场又是连在一起的民房,一条弯曲的弓背路向左转。顺着路左转过来再往前走,是一个铁路道口,离东站很近。过了道口紧挨着铁路的第一家是一个杂货店,卖纸折扇,蒲扇,油纸伞,水烟袋,蜡烛,煤油灯,煤油,黄草纸。还卖鞭炮,花炮,也卖墨,砚台和毛笔。过了杂货店没几家就是粮店了。
进了粮店的门,里面有买米的,有买油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洞,装了一个方的漏斗。买米的人把粮票和钱给了营业员,把口袋打开接在漏斗上等着,营业员在后面操作,一会称好的米哗的一声流进了口袋。等最后几粒米掉进了口袋,买米的人把口袋从漏斗上拿下来放在地上,用细麻绳把口袋扎起来,然后扛起口袋走了。
外婆走到卖油的地方,柜台上有一根竖着的弯头管,一个手柄,都连着下面装油的铁皮油桶,里面装的是茶油。外婆对营业员说:“打半斤油。”把油票和钱给营业员,把带来的瓶子在弯头管下接着。营业员把油票和钱收好,把手柄拉到半斤的位置,然后慢慢向下压,油从弯头管慢慢的流进瓶子里。手柄压到了最底下,外婆等最后一滴油滴进了瓶子里,就把瓶子拿开,盖上盖子,带着海涛出了粮店。
从粮店出来,外婆带着海涛去了附近螃蟹桥的自由市场,买了五角钱肉,这天晚上吃的是回锅肉。平时买炒菜的肉都是买两角钱肉,炒回锅肉才买五角钱的,只有来了客人才会买一块钱肉,买两块钱肉那就是过节的时候了。外婆告诉过海涛回锅肉又叫船拐子肉,她说以前用船运粪的人,回锅肉掉在粪上面,捡起来用水洗了吃下去,然后说:“幸亏是掉在货上头哒,冒(没)掉得河里头。”
门口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穿着一身邮政局制服的邮递员,从他那辆墨绿色的自行车上下来,从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两样东西递给外公,一是汇款单,一是小学的录取通知书。因为海涛要上学了,北京的爸爸妈妈这个月多寄了一些钱来。海涛的户口是在北京的,但是在长沙上小学没有限制。外公带海涛去附近小学报名的时候,拿着爸爸妈妈从北京寄来的证明,是海涛在北京的户籍证明,上面盖着红色的公章。还有爸爸妈妈单位开的证明。有了这两份证明,学校就录取了,现在通知单已经寄来了,就等着开学了。
兰姐姐到家里来了,她是小惠姐姐的姐姐。雪姨要她送来了一个书包,一个文具盒,两个语文作业本,两个算术作业本。小惠姐姐是外婆带大的,她出生的时候,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雪姨照顾不过来,就托外婆带惠姐姐,所以小惠姐姐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她家里五个都是女孩,大姐姐刚生下来的时候得了病,成了哑巴。老二是兰姐姐,老三惠姐姐,老四平姐姐,老五甜姐姐只比海涛大一岁。这些本来外婆要给准备的,现在雪姨送来了,也不用再准备了。书包是草绿色的,翻盖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文具盒是铁皮的,上面有用漆印的彩色图画,一群大象在开满鲜花的树林和草地上漫步,成年的大象把小象围在当中。铅笔盒里还有几支铅笔,一个转笔刀,一块橡皮。铅笔是白色的,上面带着各种颜色的牵牛花,一头用金色的铁皮包着一小块粉红色的橡皮。
开学的前一天,外婆带海涛来了邻居卞爷爷家,他家开了个理发店,前面临街的一间屋子用来当理发室。往右手彭家隔壁是李娭毑(奶奶)家,李娭毑隔壁是张娭毑家,张娭毑隔壁就是卞爷爷家。他家有五口人,卞爷爷,卞奶奶,他的父亲卞家大爹。他有两个儿子,大的是大娃娃,小的是细娃娃。卞家大爹年纪大了,就在家养着,生意都是卞爷爷做。卞家大爹,卞爷爷,卞奶奶都是河南人,一口的河南腔。大娃娃,细娃娃出生在长沙,在长沙长大,说的就不是河南话,都是一口的长沙话了。
到了卞爷爷的家,卞爷爷,卞奶奶都在。卞爷爷看到外婆就说:“周娭毑来了。”外婆说:“带细伢子理个头。”卞爷爷让海涛坐在椅子上,拿出围裙围上。卞奶奶问:“是要开学了吧?”外婆说:“是滴啰,明天就开学哒。”卞爷爷一听说:“哦,那今天理发不收钱了。”外婆说:“那不咧,钱还是要收滴啰。”
卞爹爹开始给海涛理发,卞娭毑说:“这孩子聪明,读书一定读得好,将来会有出息。”外婆说:“哪里啰,贪玩,调皮得很。”理完了发,外婆还是要给钱,卞爹爹坚持不收,外婆对海涛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海涛就对卞爹爹卞奶奶说:“谢谢卞爹爹,卞娭毑。”卞爹爹说:“没事。”卞娭毑说:“好好读书啊。”外婆就带着海涛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外婆做了甜酒冲鸡蛋,又到隔壁彭家买了油条。吃过早饭,就领着海涛去学校了。海涛穿着一身刚做好的新衣服,是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背着雪姨送的新书包。一路上外婆都在嘱咐:“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不要调皮,不要和同学打架,好好听老师讲课。”外婆的话海涛并没有认真的听,但外婆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了。
往北站的方向走了大概一站地,横过马路,就到了小学校的门口。小学校的大门连着一个二层楼房一楼的走廊,楼房带着灰瓦的屋顶,二楼也有一个走廊,靠外是木头的栏杆。大门右手是一个水泥的露天舞台,舞台正对着的是操场,右边有一个四层的平顶楼房,每一层都带一个有水泥栏杆的走廊,这就是教学楼了,所有的教室都在这个楼里。
梦里依稀
引子
凌晨的时分,车厢里的乘客大都起来了,灯都打到了最亮,耀眼的灯光下,车厢里很明亮。车窗下的暖气是热的,使得行驶在冬季北方大地上的车内很温暖。整个列车坐得满满的,各个车厢里都挤满了人,气氛也很热烈。有人在从行李架上拿东西,有人在整理箱子,有人从网兜或是提包里拿出吃的东西。有人在泡茶,冲各种饮料。有人在剥茶鸡蛋的壳,有人撕掉包在长方形维生素面包上的蜡纸包装,有人拿出装着蛋糕和桃酥的纸袋。有的去烧水的锅炉打开水,有的拿着毛巾,牙膏牙刷和杯子去位于车厢一头洗脸盆洗脸漱口,锅炉和洗脸盆的水龙头前都排起了队。
海涛坐在硬卧车厢下铺靠窗的位置,刚刚吃完李叔叔给他的东西。车窗上厚重的墨绿色窗帘被拉开了,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天空是深蓝色的,黑色的大地上有两条明净的铁轨,那是旁边的复线,在黑色大地的衬托下闪出明亮的高光。天空是幽暗的蓝色,有一种朦胧感,仿佛梦境一般。这种朦胧的,梦一样的蓝色,海涛只在多年以后,在天桥剧场看中央芭蕾舞团演出“天鹅湖”的时候看到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列车就在这幽暗的天光下,在寒冷的北方大地上向北急速的飞驰。
天气阴沉沉的,虽然不是浓云密布,乌云翻滚,但潮湿的空气,隐隐约约的寒意还是让人感到一场雨就要到来。过了中午,雨终于下来了,先是一阵小雨,很快就变成了大雨,打得屋上的瓦哗啦哗啦的,雨水顺着屋檐哗哗的流下来。地上先是湿了,现在已经有了积水。大雨过后也没有住,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在屋檐下躲雨的人们看到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挽起裤腿,用手里的东西遮着头,冒着雨往家里跑,溅起的泥水沾到了腿上,身上的衣服全都淋湿了。
大门已经关上了,从里面插上了门闩。左边门上钉着一根竖的木条,上下各一个长方形的孔。右边门上也钉着一根竖的木条,上下各一个长方形的孔,横着一个π字型门闩,后面钉着一块木头,防止门闩打开时从门上掉下来。外公不能再坐在门口了,只好坐在屋里抽烟。外婆在打毛线衣,一手一根竹子的毛线针,毛衣上还有一根。毛线针细长细长的,两头都是尖的,打磨得很光滑。外婆两手交替的织着,不时拉一下一头连着织好的毛衣,一头连着线球的毛线。
海涛在地上拍皮球,小皮球底色是红色的,上面有绿色和黄色的丝形成雾的状态。拍着拍着,一下子没拍好,皮球弹出去,蹦蹦跳跳的滚到了床底下,海涛就钻进去把皮球捡了出来。外婆看见了说:“估得地哈爬(在地上爬),把身上都搞邋遢了。”说完放下毛衣过来把海涛身上的土拍干净。海涛也不再玩皮球,把皮球放进了窗下的柜子里,拿出装积木的盒子,坐到小桌子前的靠背椅上,打开装积木的硬纸盒子,把积木拿出来,开始搭积木。
厨房的楼板开始往下滴水,外婆上楼到了厨房顶上的阁楼,海涛也跟了上去。屋顶有漏水的地方,外婆对海涛说:“客(去)拿个脸盆来。”海涛就下楼去拿了个脸盆,外婆把它接在漏水的地方。还有几个地方漏水,只好用一个瓦罐和空着的泡菜坛子接着。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停。小阁楼里接水的容器都已经满了,把水倒掉了继续接着。外面街道的地上全都是湿的泥,到处是积水,像连接在一起的一片片土黄色水洼。路上的行人或打着油纸伞,或打着布伞,或打着塑料伞。或穿着橡胶雨衣,或穿着塑料雨衣。脚上或穿着套鞋,或穿着解放牌胶鞋,或穿着凉鞋,踏着地上的泥水在雨里匆匆的走着。
门外传来菜贩的叫卖声,平日里经常有菜贩从家门前经过,外公不去螃蟹桥买菜的时候,就在菜贩那里买。为了讨生活,即使是下雨天,菜贩也得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做生意。
外公打开门,叫住菜贩,让他进来。菜贩见外公叫他,就把扁担从肩上放下来,把箩筐放在地上,把扁担的钩子从箩筐的绳子上拿下来,一手提着一个箩筐进了屋。外公把大门关上,开始在箩筐里挑菜。卖菜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橡胶雨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中筒套鞋。他把扁担靠在墙上,把头上雨衣的帽子摘了下来。外公挑了一把苋菜,一把蓊菜,就是空心菜。一颗包菜,就是圆白菜。一颗黄芽白,就是大白菜。又挑了一些红辣椒。卖菜的人用随身携带的杆秤一一称过,外公付过钱,那人便打开门,把两个箩筐提出门外,重新戴上雨帽,挑起箩筐走了。外公把门再关上,菜都拿到了厨房里。
快到中午了,外婆开始做中饭。她先把米放在一个铝盆里,舀上水倒进去开始淘米。外婆淘米一定是淘三遍,淘米水也不倒掉,倒进了从外面拿进来的潲水桶里。再把淘好的米倒进一个铝锅了,在里面加上水,放到炉子上去煮。等煮到八成熟,把锅端下来,在一个大蒸钵里加上水,把纱布用水打湿,包上一个圆的带孔的铝垫,放到蒸钵里,再把蒸钵放到了火上。蒸钵是陶做的,是黄色的,最上边外面有一圈深褐色发亮的边。外婆再把一个沥箕放到铝盆上,铝锅里的饭倒进去,流到铝盆里的就是米汤了。外婆和海涛并不总喝米汤,但偶尔也会喝上一碗。
米汤沥得差不多了,把沥箕里还夹生的米饭倒进蒸钵里去蒸,这样做出来的米饭叫做潦饭。外婆接着开始摘菜,摘下来的菜叶也不扔掉,也丢进了潲水桶里。摘完菜开始洗菜,切菜,这时米汤已经凉了,外婆把米汤也倒进了潲水桶里。潲水桶平时是放在屋外水槽的旁边,今天因为下雨,就放在了后门口麻石台阶的屋檐下。
吃完饭海涛开始洗碗,先在盆里加上水,用一个短刷把刷洗沥箕。刷把是竹子做的,一小截竹子,一头劈成细丝,一头是完整的,可以用来刷洗物品。洗完沥箕,又把筷子放在这些水里,用双手来搓,再把碗用洗碗布一个一个洗干净,把水端到后门外,在台阶上直接倒进水槽里,回来换上一盆清水,把筷子和碗都投一遍。因为够不着碗橱,就把碗放在案板上,外婆会把它们放进碗柜里。
下午收潲水的人来了,他挑着一担潲水桶,到了后门口,把桶放下,掀开盖在上面的油布,把台阶上桶里的水和菜叶倒进自己的桶里,把潲水桶放在水槽的边上,挑起担子走了。潲水会被挑到附近的潲水车里,然后运到乡下去喂猪。
晚上外婆蒸了一碗火焙鱼,还炒了一个腊肉。腊肉也是先整块蒸过的,蒸好以后再切成片,用蒜苗和红辣椒炒在一起。火焙鱼里面放了干辣椒和豆豉,吃之前再加上一点醋,吃起来很香。米饭是中午剩下的,重新蒸热了一下,晚上是不做潦饭的,都是吃中午做好的米饭。火焙鱼和蒜苗炒腊肉这两样菜海涛都很爱吃,晚饭吃得很香。
雨终于停了,天又放晴了,天空中又见到了久违的太阳。地上的积水都干了,路边人行道的地面又变成了硬的泥地,灰黄暗淡,坑洼不平。门外响起了摇铃铛的声音,是打垃圾的车来了。打垃圾的人把垃圾车停在马路边上,手里摇着一个铃铛。铃铛是铜做的,像一口钟的形状,上面带一个木把。打垃圾的人摇着它,声音既清脆又好听。
因为下雨,打垃圾的车好几天没来了,家里有不少垃圾。外公拿着装垃圾的撮箕,出门到马路边上,把垃圾倒进车里。回来以后把撮箕放好,去到楼上的小阁楼,拿了一架木梯子下来,从厨房的后门出来,把梯子搭在屋檐上,上到屋顶去修漏水的地方。有些地方的瓦乱了,外公把它们重新码好。还有些地方的瓦开裂了,有些碎掉了,外公从梯子上下来,去小阁楼上拿了一些以前存下的瓦片,上到屋顶把坏的瓦都换成新的。修完屋顶,外公从房上下来,把木梯子重新放回到小阁楼。下次下雨的时候或许会有新的漏水的地方,外公就需要再修理一次。
外婆去街道办事处开会了,她是居民小组长,她能够当上居民小组长是因为识几个字。外婆没上过学,识字是在扫盲班学的,这条街上很多人都是不识字的。外婆出门以后,海涛手里拿着个玩具,到了楼上汪婆婆家。二楼临街有个窄窄的走廊,是木板的,靠外边是木头的栏杆,上面有遮雨棚。海涛喜欢坐在这个走廊上看马路上的汽车,他更喜欢摩托车,看到有人骑着两轮或是三轮的军绿色摩托,发出震耳的突突突的声音,风驰电掣的从马路上开过去,他觉得很神气。
汪婆婆见海涛上来了,就拿出糖粒子给他吃。海涛到汪婆婆家的时候,她经常拿些糖果或者是糕点给海涛吃。海涛问汪婆婆:“汪婆婆,愚生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外婆婆说:“他在外面做事,没时间回来。”海涛又问:“那淑平姨什么时候回来?”汪婆婆说:“她也在外面做事,没时间回来。”愚生是汪婆婆的独生子,淑平是她的媳妇。
海涛拿了张小板凳,到前面走廊坐着。挨着走廊就是彭家的鸽子笼,白天鸽子都飞出去了,听不到声音。早晨鸽子飞出去之前,晚上回窝以后,能听鸽子咕咕的叫声。海涛到把手里的玩具拿出来玩。玩具是一只铁皮青蛙,用钥匙上上发条,把钥匙拔下来,往地上一放,青蛙就会跳着往前走。海涛玩了一会,听见屋里汪婆婆一个人在说话,好像是在骂人。海涛问汪婆婆:“汪婆婆,你在说什么?”汪婆婆回答说:“我没说什么。”就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海涛到隔壁舅爷爷家玩。大姨的爸爸妈妈是外婆的弟弟、弟媳,海涛喊他们舅爹爹,舅娭毑(奶奶)。他家有个子女,一个儿子,四个女儿。儿子排行老三,海涛喊他三舅舅。四个女儿是大姨,二姨,四姨,小姨。大姨是四九年,建国那年出生的,小姨只比海涛大一岁。
海涛对大姨说:“大姨,我昨天到楼上汪婆婆家玩,听见她好讲(像)在骂人。”大姨说:“她屋里男人以前是国民党的一个连长,四九年以后不晓得跑到哪里客(去)哒。”听了大姨的话,海涛虽然小,也大概明白汪婆婆为什么骂人了。
第二天早上,外婆从瓮膛里舀了一些水到脸盆里,叫海涛洗脸。瓮膛是埋在灶台边上的一个铁瓮,用来烧热水和给水保温的。家里的灶小,瓮膛也不大,盛不了多少水。洗脸刷牙以后,海涛来到隔壁的彭家。彭家是开米粉店的,白天卖米粉,早上卖早点。彭家的店是彭爹爹老两口经营的,他家有四个儿子,老大身体不好,很瘦弱,大人都说他有痨病,就是肺结核,平时总是呆在家里。老二身体很好,身材匀称,一身的肌肉,在外面做工。老比海涛大一岁,老四小武和海涛是同年的。
彭家前面临街的一间屋用来做生意,后面的屋住人。临街的屋子是敞开的,紧靠外面有一个烧煤的大灶,火已经升起来了。大灶灶台边上埋着一个大瓮膛,是用来装米粉汤的,借着大灶的火保温。灶台边上有一个过道,食客可以从这个过道进到屋里,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桌子边上摆着几条板凳,供食客吃饭的时候坐。店从早晨要一直开到晚上,到了晚上,就用煤把火压好,把长条形的门板一块一块上好,家里人就休息了。
彭家的早点是稀饭和葱油饼,海涛过去的时候,油锅里的油已经烧热了,彭家大爹在灶后面照顾生意。彭家大爹比外公高一点,也很瘦。海涛对彭家大爹说:“彭爹爹,买两个葱油饼。”彭爹爹说:“来恰(吃)早饭了?”海涛说:“嗯。”彭爹爹用一个平底的圆铁勺在事先准备好的稀面里一舀,稀面里放了很多葱花,他用筷子在稀面中间弄了个眼,把勺子放进油锅里,勺子向下一沉,一个面饼进了油锅,他又用同样的办法做了第二个。
海涛问道:“彭爹爹,小武在家吗?”
“在家。”
“我下午来找他玩。”
“好,他下午冒得(没有)事。”
葱油饼炸好了,彭爹爹用长筷子一个一个夹出来,放在旁边的铁网上沥油。油沥得差不多了,他用事先撕好的一小块报纸夹起两个葱油饼递给海涛,海涛边吹气边吃,回了隔壁的家。
吃完葱油饼,海涛来到屋后的厨房,外公已经把一大一小两个水缸挑满了。海涛拿起水缸木盖上的端子,把水缸盖移开,露出一小半,舀了一端子水。端子是用木头掏空了做成杯子的形状,再装上一个木头的把。他出了厨房的后门,到外面洗了手,回到屋里用毛巾把手擦干净,拿出一个写字本,一支铅笔,还有看图识字的图片,在家里的小桌子上开始临摹识字图片上的字。看图识字图片正面是彩色的图画,画得有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树,有花,有房子,有鸡,有鸭,有鱼,有狮子老虎,还有大象和狼,等等等等。反面是灰色的,有着和正面图画上对应的字,上面还标注有拼音。这是外婆给海涛布置的作业,她想让海涛在上学前先认识一些字。
下午海涛从厨房的后门出去,到了隔壁小武家的后门,他敲了敲门,有人打开门,是小武,他让海涛进去。海涛进了小武家,只有他一个人在,老二出去做工了,老上学去了,平时常在家的老大也不在。海涛问小武:“你大哥不在家?”小武回答:“他出客(去)哒。”说完拿出几个煮好的鸽子蛋,给了海涛几个说:“恰(吃)鸽子蛋。”海涛剥掉鸽子蛋的皮,边吃边问:“你们家鸽子生(下)的?”小武说:“是的。”彭爹爹喜欢养鸽子,他家楼上有一个鸽子笼,养了不少鸽子。
吃完鸽子蛋,海涛问道:“我们今天玩什么?”小武说:“我们客玩铁环吧。”海涛说好,就回家去拿了铁环。铁环是一种游戏,一个铁做成的圆圈,一根铁棍一头做成人耳朵一样的把手,一头做成一个U字型的半环,半环带缺口,和铁棍垂直。玩的时候手握铁棍的把手,把铁环放在U字型半环的缺口里,在地上推着走。
海涛回家拿了自己的铁环,两个小孩从临街的前门出来,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开始推着铁环往右走,这是去北站的方向。铁环在不平整的人行道上蹦着跳着,左右摇摆,两个小孩握紧铁制手柄的把,控制住铁环的方向和平衡,不让它走歪了或是倒下。两人一前一后推着铁环往前走。
前面到了金秀的家,金秀正拿个小板凳在门口坐着,她和海涛和小武是同年的。小武收起铁环站住了,他对金秀说:“金秀,跟我们一起客(去)玩。”金秀说:“不行,我妈妈出客哒(去了),我要看哒(着)我弟弟。”海涛说:“我们客看看你弟弟。”金秀就领着他们两人进屋,两人把铁环靠墙放好,跟着金秀一起走到放婴儿的摇篮前,看见婴儿正躺在里面睡觉,海涛说:“各电嘎子大,跟得一个洋娃娃一样的。”(这么一点大,像个洋娃娃)。金秀说:“老喜欢哭。”海涛说:“现在冒哭哒。”金秀说:“才睡着一哈哈子(一会儿)。”
小武看着婴儿问:“讲(像)你爸爸还是讲你妈妈?”金秀说:“各电嘎子大。喔什(怎么)看得出来着。”
两个小孩又看了会婴儿,小武对金秀说:“金秀,明年上学,我们可能是一个班的同学。”金秀说:“是撒,我们个都可能是一个班的同学,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客(去)上学哒。”
海涛说:“你不客,那我们就出客玩了。”金秀说:“好。”海涛和小武就走到门口去拿铁环,金秀坐下来摇摇篮,两个男孩出了门,金秀在后面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两个小孩推着铁环再往前走,到了南货店的门口,南货店就是杂货店。海涛停下来,收起铁环,把铁环和把手都递给小武说:“你等我一哈(下)。”就进了南货店。进门右手边是卖酒,酱油,醋,白糖和盐的,货物都装在一口口的大缸内。有人要买酒,营业员就会再那人带来的瓶子里放上一个漏斗,然后用提子在酒缸里提上满满一提子酒,顺着漏斗倒入瓶子内。提子是用铁皮做的,带一个垂直的提手。如果有人要买酱油或醋,营业员就会用另外的漏斗,另外的提子给那人打上一瓶酱油或醋。有人要买白糖或盐,营业员就会把一个纸袋子放在柜台上的秤上,用撮子撮上一撮白糖,或是一撮盐,倒进纸袋子里,称好以后,把口袋上面折好,再递给那人。
海涛去了进门左手的柜台,左边是卖食品的。有卖糖粒子的,就是糖果。有卖糕点的,蛋糕,桃酥,绿豆糕,云片糕,灯芯糕。海涛最爱吃的是灯芯糕,之所以叫灯芯糕因为是白色的,看起来像一根一根的灯芯。但和圆的灯芯不同,灯芯糕是方形的,闻起来和吃起来都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还有卖话梅,盐姜和冬瓜糖这些小吃的,小吃用圆柱形的大玻璃瓶子装着放在柜台上,瓶子有个洋葱状的玻璃盖子。
海涛拿出一角钱递给营业员说:“买五分钱盐姜,五分钱冬瓜糖。”营业员接过钱,放进旁边装钱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张四正四方的包装纸放在柜台上的台秤上,揭开盐姜瓶子的盖子,撮了一些盐姜放到纸上,称好以后包起来放在旁边。再拿张纸称了一些冬瓜糖包好,连同盐姜一起递给了海涛,海涛把两个小包放进兜里,从南货店里出来。
推着铁环继续向前,前面有一个丁字路口,向右有一条很小的路。紧挨着小路是一个木材厂,厂子的大门是对着街道的马路开的。两个小孩向右一拐上了小路,小路到头是一条向右的路,顺着这条路往前就到了金秀家的后门,这里有一条向左的路,是一个下坡,坡下面是一条连着东站和北站的铁路。两个小孩推着铁环向左,铁环在下坡上加速,一下子脱离了控制。铁环越滚越快,冲过了下坡,冲过了坡下的平地,最后摔到了铁路路基下面用石头砌成的排水沟里。
两个小孩从坡上下来,坐在一颗柳树下,海涛从兜里拿出盐姜和冬瓜糖来和小武一起吃。盐姜是切成一片一片的,半湿半干,染成了红色,上面有细小的盐粒。右边传来汽笛声,一个蒸汽机车拉着一列绿皮客车从右边的弯道缓缓的开了过来,这是从东站刚刚发出来的客车。车头是黑色的,车头正前方的下面是一个用油漆漆成红色的扇形铲子,机车的车轮用油漆漆成红白两色。穿着黑色铁路工人制服,戴着黑色铁路工人帽子的司机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在瞭望,帽子是软沿的,前面有一个很硬的帽舌,帽舌是弯曲的,帽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铁路徽章。车头前面站着一个穿同样制服,手里拿着红绿两色信号旗的安全员,他的另一只手拉着车头上的把手,站在红色铁铲旁边的一块踏板上。等他跳下车以后,把手中的绿旗一摆,火车就会加速开走。
海涛看着眼前慢慢行驶的绿色客车车厢问小武:“你坐过火车冒(没)?”小武回答:“我冒坐过。”海涛说:“我小时候坐过,但我不记得了。”小武说:“坐火车不好玩,我要坐飞机。”海涛说:“我也想坐飞机。”两个小孩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绿皮火车,幻想着坐着飞机在天空中飞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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