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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完结文

叙白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佛弑(一)1张庭正致仕前是从大理寺正这一位置上退下来的,在任期间刚正不阿,官声清明,为人又极其低调,不喜铺张,是以往日一概人情往来,张庭正皆以身子骨不爽利推却了,张府少见有同朝旧友上门拜访,颇有些门庭冷清。事实上,张庭正在任时,便不忌惮得罪权贵,那些个王公贵子犯事的,没少在他这踢铁板。故而往日便说不是张庭正为人低调,怕是人情往来也本就少。如今朝中巨变,时阁老自内阁退了,官家又决心整顿吏治,新进的京官中不乏寒门。此番张大人七十大寿,人言七十古来稀,今日张府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上门贺寿的多是些清流一派,少有当朝权贵,顾衍之亲自携夫人前来为张大人拜寿时,反倒令人侧目了。要知道,张大人的脾气最是古怪,不屑与小人为伍,顾衍之此人,乃是官家近侍,...

主角:贾云琼杏儿   更新:2025-03-21 14: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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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贾云琼杏儿的其他类型小说《佞臣完结文》,由网络作家“叙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佛弑(一)1张庭正致仕前是从大理寺正这一位置上退下来的,在任期间刚正不阿,官声清明,为人又极其低调,不喜铺张,是以往日一概人情往来,张庭正皆以身子骨不爽利推却了,张府少见有同朝旧友上门拜访,颇有些门庭冷清。事实上,张庭正在任时,便不忌惮得罪权贵,那些个王公贵子犯事的,没少在他这踢铁板。故而往日便说不是张庭正为人低调,怕是人情往来也本就少。如今朝中巨变,时阁老自内阁退了,官家又决心整顿吏治,新进的京官中不乏寒门。此番张大人七十大寿,人言七十古来稀,今日张府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上门贺寿的多是些清流一派,少有当朝权贵,顾衍之亲自携夫人前来为张大人拜寿时,反倒令人侧目了。要知道,张大人的脾气最是古怪,不屑与小人为伍,顾衍之此人,乃是官家近侍,...

《佞臣完结文》精彩片段

佛弑(一)
1
张庭正致仕前是从大理寺正这一位置上退下来的,在任期间刚正不阿,官声清明,为人又极其低调,不喜铺张,是以往日一概人情往来,张庭正皆以身子骨不爽利推却了,张府少见有同朝旧友上门拜访,颇有些门庭冷清。
事实上,张庭正在任时,便不忌惮得罪权贵,那些个王公贵子犯事的,没少在他这踢铁板。故而往日便说不是张庭正为人低调,怕是人情往来也本就少。
如今朝中巨变,时阁老自内阁退了,官家又决心整顿吏治,新进的京官中不乏寒门。此番张大人七十大寿,人言七十古来稀,今日张府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上门贺寿的多是些清流一派,少有当朝权贵,顾衍之亲自携夫人前来为张大人拜寿时,反倒令人侧目了。
要知道,张大人的脾气最是古怪,不屑与小人为伍,顾衍之此人,乃是官家近侍,为天子耳目,以阉人之躯弄权,一贯为清流寒门不齿,见他亲自携礼前来贺寿,众人大多碍于情面不曾口出妄言,也不乏有人担心张大人会当场把顾衍之的礼轰出去,弄得收不了场……
外人如何想的,赵玉卿不知,此刻张庭正正摸着赵玉卿送上的金桃,乐呵呵地笑了许久,一副果然如他所料的表情:“你啊你啊,我昨日还与子敬戏言,说今年玉丫头一准捧着一把金灿灿的寿礼来。”
张庭正说的是张府二公子张轼,字子敬,心境颇为自在脱俗的一个人。
来见张庭正前,赵玉卿还有些紧张,怕露了怯,倒没想到,张庭正丝毫未看出端倪,仍旧待赵玉卿亲近和蔼,赵玉卿也只觉得亲切,被他拿戏言笑话了,也不觉得掉面子,反而面不改色一脸认真地建议道:“老师应该多囤些这样的东西,实用。”
张庭正一听,笑得停不下来,胡子直颤:“你看看你看看,你果真一点未变,从前我笑话你送人礼不是金就是银,不嫌俗气,你便说那些精贵的不实用,这东西好看又实用,不论盛世乱世都是好东西。”
张庭正虽待赵玉卿热络,但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颇有些冷落顾衍之,未曾与他多交谈一句,反倒是顾衍之始终面含淡笑,长身而立静静陪在赵玉卿身侧,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半点不觉得下不了台,直到这会儿,张庭正才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前头来报,说是吏部侍郎郑必郑大人前来贺寿了,张庭正微微抬眉,觉得诧异,随即邀顾衍之道:“今日倒是来了几位稀客,没想到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也有这般门庭若市的时候,顾大人,随老夫一道去前厅看看吧?”
要说那郑必,从前张庭正就不曾与他有太多交集,往后怕是更不可能有,他来贺寿,着实让人意外,倒也不是郑必是个多大的人物,他爹最近风头正盛,乃是时阁老退下前,给官家上了一道荐言书举荐任用的当朝右相兼枢密史。
席面是男女不同席的,张庭正和顾衍之走后,赵玉卿便让人领去和贵妇小姐们凑在一块,对这些贵妇小姐而言,赵玉卿着实是生面孔,也不知是谁多舌,小声说了句:“这位是不是就是前些年被指给那位对食的?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
一时间,贵妇小姐窃窃私语,有怜悯同情的,有私下议论笑话她的,赵玉卿就跟没听到似的,旁若无人地坐在席位上,往自己碗里夹糯米点子。
也不是她脾气好,能像顾衍之那样做到宠辱不惊,实在是这,这糯米点子……怎么越吃脸颊越热。赵玉卿一张严肃的小脸上,悄无声息地浮上一抹茫然,杏仁圆眼中有太多的困惑,她们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正觉奇怪,那些个贵妇小姐怎的说着说着还时不时朝她这看几眼,赵玉卿面前那一桌子忽然让人掀了,汤水洒在那些贵妇小姐衣裙上,惹得尖叫连连,继而便见一长得高大,脸部的皮肤却晒得奇黑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大骂道:“你们不许说玉姐姐坏话!你们这些多嘴长舌妇,舌头要被割掉的!”
众人吓了一跳,本要发作,见那中年男人喊赵玉卿“玉姐姐”,说话时又一脸呆滞天真,眼神不大灵光,大伙儿都回过味来了,知道这是张庭正那幼年烧坏了脑袋的傻儿子,张府大公子张折柳!
面前的桌子被掀,赵玉卿手执着空荡荡的筷子,也是一脸茫然,还没吃几口呢,怎么忽然的,就被掀了……
眼见着那张折柳又要去掀别的桌子,忽然让急急追来的人给抱着腰死死往后拖,匆匆赶来的张二公子张子敬这才朝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替兄长道:“失礼了,子敬这就带兄长离开。”
说罢,还不忘让人快快将席面重新摆上,张府无主母,只好又请女眷中德高望重的,帮着照料。
赵玉卿听着这声音,也随着抬头茫然地朝他看去,同张大公子不同,张二公子张子敬一言一行碍于礼数,一丝不苟不曾出错,但仍让人觉得举手投足间有行云流水,眉目淡雅,不为欲求所累,自有一份从容雅致世外之风,仿佛他若不是在这,便该是骑着青鹿游于山林的淑人君子。
大概是察觉到赵玉卿在看他,张子敬收回视线时,又与赶来的女使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不曾与赵玉卿有过多的交谈便连哄带骗地将张折柳给哄走了。
直到这会儿,才有女使来到赵玉卿身边,边为她布菜,边特意提醒了句:“顾夫人,那糯米点子是酒酿的,您少吃些。”
一个女使哪会越矩同宾客说这些,况且还知道赵玉卿吃个酒酿糯米点子都能迷糊,赵玉卿现在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在的,想来是张子敬走之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找了个女使格外照顾着的。
席面恢复后,刚才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个小插曲,赵玉卿有人特意照料着,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多时,前头有七八个人高高扛着个面点做的热气腾腾的巨大寿桃在肩上,从女眷席面不远处的回廊经过,是送往前厅的方向去。
这么大个寿桃,着实少见,女眷这也是伸长了脖子,颇有些好奇,没多久,伺候的下人果然便将切分好的寿桃按照人份挨个给送上席面了,人人面前都有一份,是寿星公将寿桃分给前来的宾客,吃的是个好意头。
赵玉卿刚想尝一口呢,忽然被人撞了一把胳膊肘,那还未入口的寿桃面点便脱了手,滚落在地上,赵玉卿正想低头去捡,便让人吧唧一脚踩烂在了脚下,继而便听到那颇有些敷衍的道歉:“呀,对不住,这,这该如何是好……”
故意撞了她,又踩烂赵玉卿那份寿桃的,分明是先前奚落了赵玉卿,又被张折柳那憨子掀桌子洒了一身汤水的小姐,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行事颇有些小家子气,好在赵玉卿也压根没计较,只觉得热乎乎的,方才那酒酿糯米点子的劲头还未下去……
“我怎么觉得,有些,眼前有些黑……”
正觉得迷糊呢,也不知怎的,场面忽然有些骚乱起来,是有女眷忽然喊难受,说眼前发黑,又有人刚想起身便支撑不住跌倒,局面乱成了一团……
不仅女眷这边乱了,前厅那边明显也发生了乱事,整个张府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正在此时,赵玉卿迷糊中好像看见顾衍之行色匆匆经过那回廊正朝她这而来,神色严肃而又紧张地跟在顾衍之身后一道来的还有长风和观今,后头还有更多的人在急急忙忙往这来。
赵玉卿刚想问怎么回事呢,便被顾衍之从座上拉了起来,赵玉卿险些没站稳,好在靠住了顾衍之,又觉得他的脖颈儿凉凉的,甚是舒服,靠着他站的时候还不忘把额头贴上去凉快凉快,嘴里有些不解:“怎么,怎么乱成这样……”
听着赵玉卿的口吻和平日有些不同,平日只顾着端着严肃,哪有现在那半分清醒半分迷糊的样子,顾衍之好像看出怎么一回事了,怕是沾了酒酿的东西,她是半点沾不得,一沾就迷糊。
好在除此之外,赵玉卿看起来并没有其他异常,顾衍之松了口气:“没事,你只是有些醉了……玉卿,府上发生了些事,我已派人通知临安府尹,齐天青应该正在带人马过来,这里有人会照应,你先随我来。”

官鬼(四)
8
梁长风快马加鞭,于山道将曾应截下。
同曾应一起的,还有他那位身怀六甲的夫人,因夫人月份大了,故而赶了马车,走不得太快,这才让长风半道追上。
见自己被长风带人截下,曾应的神情既意外,又不觉意外,好似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只苦笑着朝长风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山道一侧山民废弃的茅草屋,“贱内身怀六甲,还望大人体恤,切莫吓坏她。曾某绝不半道再逃,只求大人准许曾某单独与贱内到里面谈谈,安顿好后事,便随大人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长风本就不欲为难他,更何况也不忌惮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大动作,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到哪去,便也应允了他,又命人将茅草屋围守,便候在外头。
不知是过了多久,便见那挺着大肚的曾夫人步履踉跄地出来,面色苍白,眼眶通红,险些站不稳。
长风面色一变,“他人呢!”
妇人未语泪先流,直接哭晕了过去。
此刻长风的面色十分难看,令人破门而入……果然便见,那曾应用麻绳将自己吊死在了茅草屋里。
“即刻派人回去,请大人和夫人过来!”梁长风冷着脸喝道。
9
顾衍之和赵玉卿赶到时,长风的面色依旧难看,向顾衍之请罪道:“是属下大意了……”
顾衍之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不怪你。你也不必多想,与我一道在这等候玉卿的结果吧。”
因为有了先前张、魏二人的事,这次赵玉卿格外留心,从茅草屋里出来,还是向顾衍之摇了摇头,“确是畏罪自尽无疑,不过……那曾应浑身上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致命伤,唯独十指烧得血淋淋的,是新伤。这就不知是何意了。”
“大人!”就在此时,有人来报:“马车上有整整两个包袱的白银,就藏在座下。”
这财力,远远不是曾应这种食俸禄的七品县官所有的。
“曾府那边……也有土层被挖掘过的痕迹,埋了不少箱子,不过,都是空箱。”观今后一步赶来,将这消息一并带来,“顺道……还挖到了一具男尸,腿骨有明显旧伤。”
是挖到“沈知州”的尸骸了。
顾衍之默了默,方才道:“回去吧,将曾应尸身与曾夫人一并带回去,再请个大夫替曾夫人看看。另外,这里发生的事,也一并传话给各位知县吧,让他们在州府等我。”
冯保等人听说曾应死了,早早便已候在州府,顾衍之又亲自将曾府发生的事告知众人,“想必这两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凶手已畏罪自杀,此案,也是时候该结了。”
“沈大人……我是说,假冒沈大人的人,当真是曾应所杀?张、魏二位大人之死也是曾应所为?”冯保等人似乎至今难以置信。
顾衍之笑道:“曾应曾暗中调阅州府账册公文,就在假知州出事之前,曾应察觉假知州李代桃僵敛得巨财,早在七八年前赴任途中便惨死的沈大人的尸骸也应该是那时候找到的。曾应非但不想着将其告发,反而将其杀之,埋尸家中,又策划了一出鬼祟杀人案,好将赃物据为己有。
“曾应此番称病离府,想来是想安顿身怀六甲的妻子再行图谋,不想行事暴露,内子也已再三确认曾应乃自尽,这是畏罪自尽了,曾府家中发现的埋尸与其随身携带的巨额赃银便是证据。只可惜,昨夜已故假知州的遗孀曾来寻我,曾应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人截走她们,意图灭口,如今生死未卜……”
“可曾应死之前,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十指烧伤?”赵玉卿恰到时候地问了一句。
顾衍之朝她看来,嘴角微微一弯,“这正是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想,也许他是在告诉我们李代桃僵之事,只需让吏部比对指印,便能查清谁才是真正的沈遇,谁又是冒名顶替。此举,是希望将功折罪,好在死后能保全妻儿。”
思及此,顾衍之又道:“此案彻查下去,便事关三个案子,七年前的李代桃僵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案,吏部也将受牵连,难保其中是否有人玩忽职守,有人受贿勾结。”
“大人,我听说昨夜沈夫人来找您,虽什么也没说,却送了一封密信,真奇怪,还特意嘱咐要等我们离开眉州后再开,也不知是什么名堂?”观今想起此事,还有些叹息,“可惜那曾应死了,沈夫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还得等他那晕死过去的妻子醒了才能问。”
顾衍之点了点头,“也罢,案子已结,今夜你们便命人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便走吧,曾夫人醒后审问之事,便交由冯大人诸位吧。至于那封密信,便听她的,等回了京,再一并作为证物呈上便是。”
10
打发走了冯保等人,顾衍之一行人便回了下榻处,他此行所带的随从本来就不多,东西也早早收拾好搬上了马车,马料也喂好,只待明日一早便能出发。
这夜,赵玉卿也正在屋内收拾剩下的贴身衣物,顾衍之则坐在赵玉卿身侧给她打下手,院内静悄悄的,大伙儿也都早早歇下了。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伴随着凛冽的杀气从上方破瓦冲下,赵玉卿只觉得迎面一道冷风,继而冷光一闪,是刺客手中的刀泛着冷光,朝着赵玉卿和顾衍之而来,赵玉卿下意识地伸手一挡……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顾衍之将赵玉卿带至身后,他们屋子的门也让人从外头破开,这次冲进来的是浑身肃杀之气的长风,带着一批手底下训练有素的逻卒,似乎是早有准备,只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果不其然,那刺客察觉上当,当即欲图冲出,长风也不拦他,直到把人放出了屋子,放进了院子,外头才传来一阵混战交手的声音,原来是不止一个刺客,刺客都被赶到了院子里,长风才给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
外头的局势渐渐控制住了,观今才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看顾衍之和赵玉卿二人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有心思打量着头顶上那块硕大的缺口,可不就是正巧在他们头顶上方?
又见赵玉卿神色如常,连鬓发都没乱了分毫,观今好生佩服,问道:“夫人您都没被吓到吗?”
赵玉卿闻言,一脸平静而又严肃地看向观今,回答他:“吓到了!”
“哦……夫人真是谦虚。”观今将信将疑,毕竟对方这样子,实在不像是会被吓到的……
“……”赵玉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突然有这么个人影从头顶破瓦而入,能不被吓到吗,虽说早知长风他们带着人马设伏,可这样不好,这样真的很不好,她真的很想给长风提提建议,虽说要伪装院内无人,也不用装得那么像,不用躲得那么远的!
直到长风在外头请他们出来,顾衍之才领着赵玉卿和观今一道出来。
长风已经将刺客尽数拿下了,其中三张,着实是熟面孔,一个是彭山县事冯保,一个是丹棱县事高崖松,还有一个,便是眉山县丞马三。
冯保就是再傻,也知道今夜自己是上了顾衍之的当了,颇有些不甘心,“你如何知道我们今夜会来?!”
顾衍之索性便让他们当个明白鬼,“‘沈夫人’昨夜的确是来找过顾某,却只欲言又止便离去了,什么也没说,密信更是子虚乌有,因其并不能确信,我会不会像此前的张、魏二人,不敌你们,死在这里,因而才中途迟疑反悔。但……你们信了,想来她们眼下就在你手中,你也定然对其逼供过,她们实话实说,可你对密信之事却宁可信其有。再加上我说过此事牵连吏部,定会彻查官档,尔等,才慌了神。”
那沈遇七年前便死于赴任途中,假知州实乃匪盗出身,名唤高有道,拿着沈遇的文书李代桃僵,贪墨敛财,吃了好处,便用同样的手段,陆续将自己手下的一批匪盗弄来了眉州,山高皇帝远,匪盗成了一方父母官。
自然,一批匪盗,大字不识几个,哪会理事,高有道只能重用曾应那毫无根基的愣头青,总得有人要干活。
“让顾某来猜猜,那高有道被杀的原因……左右不过是敛财巨数,却与尔等分赃不均,产生分歧,又气恼高有道暗中将财物转移,故而痛下下手,对吧?你们留着高有道的遗属,无非是觉得她们不可能对高有道独吞的钱财去向一无所知。”
高有道一死,他们拿死去多年的沈遇尸骸充数,散布鬼祟之言。又唯恐新任知州为难他们,发现端倪,故而才布了个张怀先、魏康允二人遭鬼祟所杀的假象。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可惜就在此时,高有道李代桃僵之事被挖出,张、魏二人被谋杀却被伪造自杀也被看出,高有道遗孀又来找过我,且还发现,那曾应早早就在暗中调查过旧卷和账本。”顾衍之似笑非笑道:“我们要结案,尔等便索性让我们顺利结案,曾应也是要除的,索性,便借刀杀人,借我们之手逼死曾应,又让曾应背了畏罪自杀之名,好一个一箭双雕。”
曾应已察觉自己暗中调查高有道、冯保一行人之事败露,便想着保全妻儿,将妻儿安全送走。
前头有张、魏二人被伪造自杀,对于曾应自尽之事,他们自然会格外谨慎,如此,便可坐实了曾应畏罪自杀之名。
那冯保似还有不甘,冷笑道:“顾大人说我借你的手逼死曾应,我怎知曾应会突然上吊,顾大人此言未免牵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休想狡辩!”观今可不像顾衍之那般好脾气,确定长风已将这伙匪盗押得严严实实,观今才上前狠踹了这巧言令色的老头一脚,“那曾应分明是被你们这些匪盗逼得自尽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妻儿一定能安全,你们会放过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和腹中孩儿一命!”
因为,那曾夫人分明就是冯保的人!一群匪盗重用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官,能不忌惮,能不插入暗桩吗。
除了她,还有谁能在曾应的马车上暗藏那样一笔巨款,除了她,还有谁能够在一番茅草屋的密谈后,就让曾应心甘情愿自尽?
曾应知道真相后,必然是绝望的,自己一言一行,早在妻子监视之下。可两相权衡,他还是选择保全那未出世的孩子,选择自尽。
但曾应也不算愚钝,他临死前烧伤十指,就是要提醒天家御使唯有吏部彻查官吏身份,才能知晓一切真相。
任何证据都有可能被冯保一行人销毁,人也可以灭口,唯有尸体,是他们不敢乱动的,这也是……曾应绝望之下,唯一的希望。

佛弑(四)
6
观今这会儿回来,的确是查出那乔儿的身世,根本不像那丫头所说的走投无路卖身葬父。那丫头,根本就是郑必养在外头的外室,只是藏得隐蔽,但这种事……暗查各路大人的短长隐晦,本就是玄妙司份内的事。
“那就对了。”赵玉卿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轻笑了声,“乔儿听说郑必死了,为何那样惊讶?因为她知道所有吃了寿桃的人都有可能会死,唯有郑必不会,结果却出乎意料。”
至于死前为何如此惊愕,那是因为乔儿得知自己深爱的官人要灭自己的口,如此无情,感到愤怒而又不可思议。
“乔儿下毒被发现后,早有预谋般一口咬定是二公子指使……”赵玉卿若有所思,“指使乔儿下毒之人是郑必,早前所谓卖身葬父无非是混入张府,且就是冲着二公子去的,想是得知二公子隐晦不为人知的身世,早做嫁祸准备。自然,乔儿如何下的毒,运气好的话,未必会让人发现,若是不幸败露,二公子就是他们的替罪羊。”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郑必为何会如此从容吃下寿桃,且吃的比旁人都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即便吃了寿桃也不会出事,先前赵玉卿反复确认彼时的细节,郑必吃完寿桃,便急忙让人奉茶,又有随从早将茶水备好,奉上后又急急饮尽,想来,是因为他知道那茶水里有他早前备好的解药,令其不至于丧命。
“但他喝了茶,仍急急出去,必是那随从通过这盏茶递来了什么消息,郑必不得不急着出去,私下和随从确定。”赵玉卿又扫了眼跪在里头死去的郑必,“到了这里后,郑必还是毒发身亡了,说明茶水里并没有事先安排好的解药,但郑必却不自知。否则讨要解药的时候,屋内就该有挣扎的痕迹,郑必应是自信满满的,不料,突然毒发身亡。”
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那随从,怕是给他也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至于死后这诡异的姿势,想是那随从有意为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操作呢?”观今指了指里头的郑必,“他要杀的人是谁,张大人吗?动机是什么?”
赵玉卿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若他要杀的的确是张大人,眼下他也吃了寿桃,也是受害者,若计划顺利的话,是可以摆脱嫌疑,怕是这会儿也已经随着众人出府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杀张大人,恐怕只有张大人自己知道。计划又为什么会出错,被那随从将计就计令其自食其果,又摆出这个忏悔的姿势,也只有抓到了那随从才知道。”
眼下死的死,被灭口的被灭口,想要洗清二公子身上的嫌疑,还需要切实的证据,且证据,就在张大人和那郑必的随从身上……
看赵玉卿面露些许疲惫,顾衍之开口道:“先休息一会吧。”
赵玉卿点头:“好,但,我想先去看看二公子,行么?”
那样一个两袖清风的人,此刻背负杀父嫌疑,心里怕是不好受的,况且,赵玉卿也觉得古怪,为何看张子敬时,就是觉得那样亲近。
“……”顾衍之默了默,“好。”
7
张子敬仍被看押在简陋的柴房,因今日宾客多,留府时厢房必是紧张的,因而张子敬自己的卧房也已让出,在被看押时,是自行提出留在柴房即可,外头此刻仍留着守卫。
赵玉卿和顾衍之到时,张子敬正从容席地而坐,身居陋室却气度怡然,见赵玉卿和顾衍之来了,他也丝毫不诧异,只抬头,朝二人淡淡一笑:“可有进展?”
赵玉卿看他那样子,也诧异:“你知道我们会来?”
张子敬起身,轻拂身上的尘埃:“若是玉丫头你的话,想来这会儿该有个眉目了。”
顾衍之开口打断二人的话:“想来二公子也该饿了,顾某让人备了些吃食,还需委屈二公子一段时间。”
话落,观今便硬着头皮提溜着一个食盒进来了,摆完了食物便逃也似的往外蹿。
他都觉得呼吸不畅,自家大人皮笑肉不笑笑里藏着刀,怎么偏偏夫人什么也察觉不出来呢!
张子敬从容坐下,丝毫不挑剔用膳的地点。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来报,说是张庭正张大人醒了!虽说还是体弱,起不了身,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顾衍之与赵玉卿闻言,当即要去探望张庭正,直到这会儿,张子敬一贯从容的气度中才略显几分急促,起身,朝门口疾行几步,才忽然止了步。
赵玉卿有些为难地回头安慰他:“二公子莫急,待我们问过了张大人,想来,二公子就能出来了。”
张子敬点了点头,朝二人拱手:“那就有劳了。”
顾衍之与赵玉卿二人去见了张庭正,其实便是他二人不来,眼下张庭正也正吵着要见赵玉卿,此刻见了她,老人家才松了口气,嘴里说的竟是和方才张子敬说的话一致:“若是玉丫头和顾大人在的话,眼下府里的乱局,该是定了吧?”
赵玉卿点头,大致将投毒者和投毒方式、以及郑必之死与张庭正解释了一番,方才问道:“老师,那乔儿是郑必安插进来的,我听闻郑必素来与老师无甚交往,此次特意上门贺寿,着实令人费解,老师可能提供什么线索?”
张庭正仔细回想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了句:“郑必肩膀上,是不是有伤?若有,也该是数月前留下的,上头应有齿痕?”
赵玉卿对此也有些茫然,回头看顾衍之,见顾衍之点了点头,张庭正心下才了然了:“那就是了。数月前,折柳曾深夜带伤回来,灰头土脸,你也知道,你折柳大哥那样子……看不出就闯祸,那回回来,他手心里还死死攥着锭银子,仔细一看,还是赈灾官银!”
事关重大,张庭正也不敢声张,那张折柳是个憨子,苦口婆心审问了一整夜,也只问出张折柳溜出去玩时,和人厮打了一架,打架时,还从人家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旁的诸如这银子哪来的,和谁打架,在哪打架,一概问不出了。
“此事,一来那官银何处来的尚不好说,是不是被窃才流落在外,与折柳厮打的是不是那窃贼也未可知。二来一时难以观全局,不知牵一发动的是谁的全身,故而怕打草惊蛇,也不敢声张。”说到这,张庭正才缓缓抬起眼皮,看了顾衍之一眼。
“直到半月前,轰动大宁的眉州案告破,那匪盗张冠李戴冒名顶替,做了一方父母官,贪墨巨数却不翼而飞,我不禁多加联想,怕那朝中有暗通者,也怕那官银与贪墨赃银有关,我虽已告老,但也是大宁的子民。那夜与子敬彻夜长谈,才商定等春闱殿试之后,由子敬上书,将此事上达天听,由朝廷定夺。”
8
如此,郑必毒发后,为什么被摆出佛像前忏悔的姿势,就全都说得通了。
吏部侍郎、匪盗孝敬、渎职卖官、贪墨、大笔赃银不知去向,种种串联起来,便指向了身为右相之子、吏部侍郎的郑必郑大人。
想来那不翼而飞的赃银,大部分该是孝敬了这,只是不知郑必藏在了何处。
张折柳无意中发现了窝藏赃银的地方,带着伤,却安然回来,还能伤了郑必……说明那个地方只他二人。
郑必很谨慎,谁都信不过,眉州案后,风声紧,他自然更不敢有大动作,但不免患得患失,常常偷偷确认那赃银是否还在。
“什么样的地方他常去,且独自去,却没有人会起疑心?且这个地方,折柳大哥还能无意中闯入,且还是个正常人不会轻易去的地方……”话说到这,赵玉卿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冒犯了……”
张庭正摆了摆手,并未在意:“无妨,你折柳大哥本就不是常人。”
话说到这,也不知顾衍之是无意说起,还是有意提醒,道了句:“听闻郑必是个孝子,常去探望已故嫡母。”
“是坟地!”赵玉卿眼前一亮。
顾衍之点头:“的确,但此前我已让长风去探过,只怕赃银早已转移,眼下并不在那里。”
此前……赵玉卿眨了眨眼睛,看着顾衍之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早猜到了?”
顾衍之淡笑道:“夫人断事看的是线索,为夫没什么来由,只凭直觉,加之……”
说到这,顾衍之的话音一顿,嘴角一抬,颇有些自嘲的意思:“加之,还有些多疑。”
那郑必贪墨之事,被张折柳撞破,想必郑必查出张折柳乃是一憨子时,该是松了口气。但凭郑必的谨慎,还是觉得不安,这才秘密转移了窝藏赃银的地方,同时将乔儿安插进了张府。
只是事发后,张庭正因有所顾虑,一直秘而不发,直到眉州案后,大概是打听到张庭正有意借张子敬殿试时上书告发,郑必怕查到自己身上,这才决心将张家父子灭口。
按说计划本是天衣无缝,但其中却出了问题,一在那茶水里没有预先安排的解药,郑必这才毒发身亡,二在茶盏底部有一张字条,令他看后急急寻借口出去……
“我原先怀疑,郑必是知道茶水中没有解药才着急出去,但看那厢房没有任何争执痕迹,又起了疑心。他既然不知道茶水中无解药,说明让他着急出去的原因和解药无关,这种情况唯一能让他着急的,想必是……”赵玉卿急忙看向顾衍之,“赃银!”
定是他那心腹随从告诉他,赃银出了问题,郑必才急于出来,让自己的心腹前去确认虚实。
至于赃银真的出问题了吗?当然不大可能,不然是谁在郑必死后,将他摆成那个姿势的?
郑必此人很谨慎,赵玉卿自觉,若她是郑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赃银藏在何处,那么在转移时必然是多路转移的,就是自己的心腹,也未必知道哪一路才是真的。
这也是郑必的随从为何要谎称出事的原因,只有这样,郑必才会让自己所信赖的人去真正的藏银地确认是否还安全。就在此时……郑必毒发,尸体被摆成了忏悔的姿态。
今日如此混乱,早在事发前,那随从便已出府,带着不义之财不知所踪,不过,赃银巨数,怕是未必好带走……
“大人。”观今从外而入,“收到长风飞鸽,那人正往建州方向去,已发现行踪。”
顾衍之微微皱眉:“可有同谋?”
观今摇头,但欲言又止:“没有,只有一人,但……飞鸽传书有血迹,我疑心是长风受伤了。”
话音刚落,顾衍之面色一变,当即往外走,让人即刻备马,赵玉卿急忙追上,扯他袖子,神色坚定:“我与你同去。”
顾衍之默了默,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松了口,翻身上马,然后将手递给赵玉卿,二人同乘一骑快马。

雄风(三)
6
最大的嫌疑人忽然没了嫌疑,这就尴尬了。
那周举人也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可即便能证明钱大勇去过花楼,也可以是杀了秀儿,砸晕我之后再去的,故意找人做不在场证明!”
那齐天青顿时又觉得钱大勇有嫌疑了:“有道理啊……”
赵玉卿的情绪波动一向是不大的,到了这会儿,都破天荒地轻叹了口气,齐天青只觉得这口气好似冲他叹的,顿时又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赵玉卿不再理会齐天青,转而问那周举人道:“你可否将昨夜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周举人愣了愣,随即点头:“昨夜我回来后,推门便看见钱大勇正将秀儿压在床上,正行那事……我怒而上前欲解救秀儿,与他争执,却不是他的对手,争执间,钱大勇用花瓶砸破了我的后脑勺,将我砸晕……”
“直到早上,我醒来,才知道秀儿不堪受辱,奋力挣扎,被他掐死在了床上……他定是杀了人逃离现场后,去了花楼假做不在场证明!”
赵玉卿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只问了那草包府尹一句:“我记得,我来的时候,死者身上穿着衣服的,但验尸时,却发现死者下体受创,死前遭受过欺辱,死因应是争执间被人掐死的?”
不说穿戴整齐,至少里衣亵裤一样不少。
齐天青赶忙答道:“是啊,我们派人赶到时,周举人才刚刚苏醒,那吴秀儿身上是穿着衣服的。验尸结果也与你说的无异。”
赵玉卿点了点头,这才微微皱眉,眼神骤冷,看向那周举人:“按你的说法,是谁给吴秀儿穿上衣服的?难道是钱大勇欺辱了吴秀儿,正作恶时被你撞见,将你砸晕后,不急着逃窜,中途又回来替吴秀儿穿好衣服?”
“如此定力,杀人而不慌乱,且还思虑周全,该是何等心狠手辣。既如此,他有功夫打理现场,怎么不杀了你灭口,留着你次日举证?”
赵玉卿每多问一句,那周举人的脸色便更白了一分,最后终于被问得脸色煞白,急忙改口:“不,不是的,我被砸伤了头,是神志不清,记错了!是,是我回来后,就发现秀儿已经死了,还遭受过欺辱,我怎忍心秀儿衣不蔽体,为了秀儿的尊严和体面,是我为秀儿穿上衣服的……”
“我想着替秀儿穿好衣服就去报官的,谁知当时钱大勇根本没来得及跑,还躲在家中,定是发现我要报官,他情急之下,才从背后砸破了我的头,砸晕了我,然后才逃出我家的……”
赵玉卿打断了周举人的话:“你说彼时钱大勇还藏在你家中,而你为秀儿穿衣未曾察觉,要报官时被人从背后砸破了头,既是被人从背后砸晕,又如何看清那人就是钱大勇?”
“因为,因为……”周举人顿觉口干舌燥,竟是一个多余的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你心虚,意图嫁祸,编造之言……”赵玉卿替他补完后头的话,“所以两套说法,才会前后不一。”
周举人僵在那,直到这会儿,才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半张着嘴,脸色苍白。
7
齐天青同样半张着嘴,一脸吃惊地看着赵玉卿,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见已尘埃落定,梁长风方才在顾衍之身侧低语了几句,顾衍之闻言,果然思虑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吧。”
“是。”梁长风应声,方才向众人道:“周举人吸食五石散已有一个年头,昨夜周举人并非与友人饮酒迟归,而是与人吸食五石散取乐晚归,共食人证不难找。五石散可使人神志不清,食用后形如醉酒,却与平日判若两人,力大无穷,行事可乖张暴虐。”
齐天青惊道:“难怪死者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原来是你个衣冠禽兽,服用了五石散,衣冠变禽兽,常日毒打你妻。”
直到此刻,那面容憔悴,一直没说话的孙内侍才猛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怒目瞪视,颤抖的手指向周举人骂道:
“原来是你这畜生害了我儿!往日秀儿要嫁你这穷酸秀才,我不允,可也怜惜她对你一往情深,只好为她备上嫁妆置了这个宅子,好让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本以为你中了举人,该有点出息……谁知,竟是如此禽兽!”
那孙内侍的年纪大了,怒火攻心一时有些站不稳,边上的人忙搀扶住了他,他仍是哭骂道:“秀儿在我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我却看得出,这一年她忧多喜少,不曾想,是你日夜对她毒打。如今,竟还如此害她……你是如何害秀儿的,快从实招来,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许是被孙内侍这么一喝,到底是在宫里当差的,那周举人浑身一颤,顿时乱了心智:“我,我也很后悔走上吸食五石散这条路……每次醒来,发现自己又打了秀儿,我,我也很后悔,我想戒的,可,可是……”
可是哪那么容易戒得掉。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他会犯浑得这样厉害,待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和秀儿皆是浑身赤裸,他就趴在秀儿身上,手还掐着秀儿的脖子,而秀儿……已经没气了。
“我,我很害怕。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帮秀儿把衣服穿好,第二反应,就是,就是想办法……想办法把这件事揭过去,我还要考取功名,我不能毁在这……”
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看到钱大勇那屠夫,天快亮了,才醉得东倒西歪地从外面回来,偷偷摸摸摸进了自己家,又想起了前日钱大勇和自己起冲突时叫骂过的话……
“于是,我心生一计,狠下心,用花瓶从后面砸向自己的后脑勺,意图嫁祸给钱大勇……”
见周举人嫁祸之计败露,如丧家之犬般当场认罪画押,那齐天青终于松了口气,命人将周举人押走。
真凶既已伏法,那孙内侍已是疲惫不已,站都站不稳,齐天青又把孙内侍给劝了回去,只留下孙内侍留下的几个小黄门,替他处理义女的身后事。
8
按说,此事已水落石出,不知为何,赵玉卿却仍然绷着脸,凝着眉,若有所思。
“可是还有顾虑?”顾衍之也不急,只是口吻温和地询问她。
她一有顾虑,那齐天青便直流冷汗,今天在顾衍之面前,可是丢人丢大发了,还没人一个姑娘家办事利落。
赵玉卿的目光始终落在吴秀儿家中那仍摆在桌上的两杯凉透了的茶水上,也并不隐瞒顾衍之自己心中的顾虑:“你说,若是周举人真的食用五石散后神志不清发狂归来,他们夫妇二人,还有功夫泡这两杯茶吗?”
这话一出,便是梁长风也沉默了片刻:“的确不可能。”
顾衍之点了点头,接她的话道:“也更不可能是用来接待前日刚和自己有过冲突的钱屠夫了。”
那便只能说明,在周举人回来之前,吴秀儿应该还见过别的人,且此人,还是吴秀儿的熟人。
也不知赵玉卿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拦下了孙内侍留下处理吴秀儿后事的小黄门,非要将吴秀儿的遗体留下来,不容置疑道:“我要再验吴秀儿尸身。”
“这……”
这让那些小黄门好生为难,偏偏孙内侍走了,一个齐天青他们不敢得罪,一个顾衍之,他们更不敢得罪,这个分明连顾衍之都纵着,齐天青都不怎么敢插嘴的女子,他们就更不敢得罪了。
顾衍之见状,方才替那些小黄门解围道:“再验尸身,耽误不了多久。”
他发话了,那些小黄门自是恭恭敬敬将尸身又放回了床上,不敢多嘴,悄声退了出去,等候招呼再行料理后事。
见赵玉卿正要自行勘验吴秀儿的尸身,顾衍之忽将她的手握住,阻了她进去,赵玉卿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只听得顾衍之弯起嘴角微微笑了,好言好语劝她道:“我让长风去寻个产婆陪你验尸,毕竟……”
顾衍之后面的话并未再说下去,赵玉卿却一下明白,毕竟什么……毕竟,她也未经人事,有些事,未必,未必能检验得仔细。
“嗯……”赵玉卿闷闷应了声,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心里都快尴尬疯了。
好不容易等到梁长风寻了个产婆来,赵玉卿同产婆一同再验尸身,方才听产婆道:“死者私处受伤严重。”
赵玉卿着实默了默,方才有些迟疑地询问道:“行房,会伤得这般严重吗?”
那产婆一把年纪了,自是面不改色回应道:“行房自然不会……”
赵玉卿算是听明白了,当即面色一沉,冷飕飕着一张脸开始翻找这个家,直把这个家翻了个底朝天……
按产婆所说,吴秀儿曾遭人虐待。
正待此时,忽又听到那产婆呼了一声:“这是……”
说罢,便见那产婆戴着手套,重新为吴秀儿盖好遮布,手中却拿着一根染血的丝线,略微擦拭,方才发觉那根本就是一根长长的白丝,产婆疑道:“这难道是白发?”
白发?
赵玉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那少见情绪波动的脸上,浮现明显的冷光,将那白丝用布包好,便忽然冲出了周家,甚至来不及向外面等候的顾衍之一行人解释她究竟在里头都发现了什么,便急匆匆解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厉喝一声,扬长而去:“驾!”

官鬼(一)
1
魏康允是微服来到眉州的,作为寒门学子清流一派,魏康允的官运实打实不算亨通,毕竟无根无基,却也靠着卓绝的政绩,在县级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才有了今日。
按说,他升任眉州知州应是半月后的事,此番未通达任何人便来了,实属因为这官缺不是一开始就落在他头上的。头先那位,与他说起来还有些渊源,姓张,字怀先,是他同科的进士。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新官上任,在这眉州知州的位置上还没坐两天就出事了。
听说那日张怀先顺着河流飘至下游才被人发现尸体,又有人目击,亲眼见张怀先如魔怔了一般,嘴里念叨着什么,从上游一跃而下,投了江而亡。
“老爷,这眉州知州实在不是一门好差事……您还没听说吗,头先那位张怀先张大人,虽说是自己跳下去投了江的,可暗地里,大伙儿都说张大人是被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魏康允此行只带了一名随从,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同乡,因而与魏康允说话也少有顾忌,是真心为他抱不平。
魏康允早有猜测,怀先死得蹊跷,这才在上任前暗访眉州,如今听随从这么一说,当即问道:“此话当真?那凶手可捉拿归案了?”
那随从看着有些不安,早春料峭的风一吹,更让人打哆嗦,“凶手抓不得……”
这倒让魏康允纳闷了,“为何抓不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戕害朝廷命官如此大罪!”
“那是因为,因为……凶手已经死了!死了得有七八年了!”
魏康允一愣,当即摇头,“不对不对,魏三,你这话说得不对。怀先死于去年腊月,不过三月前的事,你怎么说杀怀先的凶手已经死了七八年?难不成杀人凶手还是个鬼?”
那魏三哭丧着脸,“我的大老爷,您有所不知,可不就是个鬼吗!这知州为何官缺?先前那位知州,姓沈名遇,在此七八年,说是勤政爱民,实属不算有才干,却也矜矜业业无甚功过,却于去年七月,恰是中元节那日,让人发现沈知州不在府上,您猜是在哪?”
魏康允微微皱眉,以己度人,“不在府上,约莫便是在公堂案牍前。”
魏三点头称是,“可不就是在公堂案牍前吗,很是勤勉,然下人却发现,沈知州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上前轻轻一推……沈知州竟死了!身穿着官服坐在那的,早已是白骨,可这世上哪有人一夜化白骨的,再让人一验,那白骨少说也死了七八年。”
因而有人说,那位沈知州早在七八年前赴任时就已经死了,常有伥鬼死而不自知,那沈知州便是这样,照常赴任,直到去年中元节,阴曹地府才发觉异样,将沈知州连夜押走了。
那死去的沈知州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死去七八年,自然不甘,因而阴魂不散,又见上头派了新任知州取而代之,自然不愤,相传那位赴任的张怀先大人并非自己跳下投江的,是让那阴魂不散的沈知州推下去的,临死前旁人见他自言自语,实则是在向后头的沈知州讨饶来着……
“一派胡言!”魏康允自然不信这些鬼祟之言,“本官出身寒门,官家决心整顿吏治,我等承蒙圣恩,便是官家手中的剑,怎可信鬼神而退怯?魏三,你若怕了,且在外头候我,本官这就去会一会,那所谓阴魂不散的沈知州!”
说罢,魏康允便独自推州府门而入,说也奇怪,这州府萧条,竟连个看门的也没有,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魏康允哼了一声:“果然是无稽之谈!”
可就在魏康允打算调头往回走之时,眼角的余光忽然一瞥,便隐约见一身穿州府官服的人影正端坐在堂前,身边空无一人,魏康允脚下一顿,只觉阴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继而便听到那阴测测的声音满含怨恨,“堂下何人,可是也要将我赶出这眉州……”
“鬼,鬼啊……”
本是在外头等候的魏三听到自家老爷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由得浑身一颤,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冲了进去,继而便见到……整个州府空无一人,唯有,唯有魏康允一人,吊死在大堂横梁上,死之前,双眼突出,满面惊恐……
魏三双腿一抖,吓得挪不动腿,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鬼,鬼啊……”
2
宫中。
当今在位者尚俭,虽春寒未消,却也早早撤了银炭地暖,因而殿内是有些冷的,赵政半坐卧于软塌上,手里抱着个汤婆子,才勉强不让十指冻僵,好方便翻阅折子。
顾衍之长身玉立,眉目恭顺,将汤婆子又灌热了些,才给天家换上。
“朕老了……”赵政轻叹了口气,“往年这个时候,朕非但不觉冷,骑马春猎不在话下……”
“陛下正当盛年。”顾衍之温声劝慰道。
赵政摇了摇头,不再提此言,转而问道:“衍之,今日你在朕身边,可看清楚了?时密元一说告老还乡,他们面上精彩,有人欢喜有人忧。朕不得不恳切之言挽留,时密元再称年老体衰难事君恩,两相往来,留下荐言书,倒是将朕置于骑虎难下之地。他时阁老人不在朝,耳目手足犹在……”
“臣一介内宦,不敢妄言朝堂之事。”顾衍之恪守本分,低眉顺眼。
“直言无妨。”赵政侧眸扫了顾衍之一眼,眉目少了几分在朝时的凌厉君威,倒多了几分长者的宽容随和,“朕心里窝着气难消,若连你都在朕面前也言三分留七分,朕还有什么指望?玄妙司既交予你手中,该知朕是信你的。”
时密元虽告老还乡,但官家依然对其圣宠不衰,时密元离京前为官家留下荐言书,所举荐的人,官家也一并重用了……
顾衍之思忖片刻,道:“旁的先不说,留不留用,留用多久,来日方长,左右不过看陛下的意思。时阁老举荐郑清之郑大人为右相兼枢密史,祝民生为参知政事,陛下留用他二人,是陛下圣明。”
“哦?你不觉得,朕是迫于无奈,才顺着时密元,重用他二人?”
顾衍之微微笑道:“郑清之虽为时阁老举荐,但其曾为陛下之师,此次陛下下令亲擢台谏1,郑大人是站在您这边的。至于祝大人,虽为时阁老之婿,不失为实干者,陛下用人唯贤,乃陛下圣明。”
“你惯会宽慰朕。”赵政面色稍缓,微有笑意,“那你说说,朕要整顿吏治,你若是那些言官,他们在朝堂上说朕圣明,究竟是是面上恭顺,还是心悦诚服?”
“陛下下令,往后如缺州县官,须由现任官出阙,不得官吏摄权2,在朝宰执、台谏、侍从及在外的监司、帅守不得徇私荐举。且那些未历州县官者不得入朝为朗官,已在朝为郎官也必须补上这一任。臣以为……”顾衍之恭顺道:“陛下此举,当有效解决官缺问题和徇私问题,臣心悦臣服。”
赵政打鼻息里轻笑了声,眼底却骤然一冷,并没有给顾衍之这个面子,“你说你心悦臣服,朕却听说,短短数月内,派往眉州的两任知州都死了。怎么,没了他们举荐,去的就都是短命鬼了?”
说到这,赵政口吻一缓,“衍之,你代朕去看看,戕害朝廷命官的,若是人拿人,若真是鬼,哼,就将鬼拿来给朕看看。”
“是。”
见顾衍之从不推却,且素来恭顺,赵政的面色和缓了不少,又与他闲谈道:“朕近来听了些闲话,后宫的娘子们也多谈论你家中那位,都说她是奇女子,前些日子临安府的那桩案子,听说也多亏了她,太子对下人管束不利一事,朕已让皇后好好说太子了。你家娘子,不愧是张庭正带出来的女弟子,出身虽卑微,你也要好好待人家。”
说起赵玉卿,顾衍之的嘴角微有笑意,“是。”
赵政看了他一眼,也笑了,“朕知道你近日在不快什么,旁人那些闲言碎语,你只当耳旁风便是,那些个文人的嘴,有多刁钻,你也知道。”
赵政说的是近来有人于坊间大肆论起朱子之言,说“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绝人道后,可入宫。今却皆有妻妾,居大第,都与常人无异3”,以讽刺身为天子内臣的顾衍之大摇大摆携妻室之手出入街市。
顾衍之微微一笑,温雅柔和,如雪如云,“臣从未放在心上,我这样的人……承蒙内子不嫌弃,已是修来之福,他人之言,已不重要。”
赵政点了点头,安慰道:“听闻前时你家夫人回乡探亲遇寇,受了惊吓,这才刚接回临安,朕又调你出远门……好在,你此番去眉州,你夫人娘家应是眉州辖下的丹棱县吧?你此行且将夫人带在身边吧,省得你记挂。”
顾衍之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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