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望山李休复的其他类型小说《王子和亲记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胡萝卜酥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王子和亲大周开成五年,皇帝病危,未来得及立储便撒手人寰。中书舍人刘渊贪拥立之功,与禁军统领韩泉里应外合,将李焰立为皇太弟。皇帝驾崩后,李焰于灵柩前即位,改年号会昌。新帝即位,刘大人同韩将军一时风头无量,跻身成为朝中权贵。刘渊更是如愿以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日,刘渊拿着渤海国的上书来寻皇帝时,只见殿中一片烟雾缭绕,吓得刘渊以为哪里走了水。正待欲叫人之际,看到大炉子的后面露出了一点龙袍。“陛下怎么开始在屋里炼丹了?”刘渊努力压着面上的不快。“外面太冷了,莫要冻着朕。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才能羽化升仙?”李焰一本正经。“你若感了风寒,头脑昏昏,不就直接如在云端?”刘渊腹诽道,嘴上却笑说道:“陛下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王子和亲记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王子和亲
大周开成五年,皇帝病危,未来得及立储便撒手人寰。中书舍人刘渊贪拥立之功,与禁军统领韩泉里应外合,将李焰立为皇太弟。皇帝驾崩后,李焰于灵柩前即位,改年号会昌。
新帝即位,刘大人同韩将军一时风头无量,跻身成为朝中权贵。刘渊更是如愿以偿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日,刘渊拿着渤海国的上书来寻皇帝时,只见殿中一片烟雾缭绕,吓得刘渊以为哪里走了水。正待欲叫人之际,看到大炉子的后面露出了一点龙袍。
“陛下怎么开始在屋里炼丹了?”刘渊努力压着面上的不快。
“外面太冷了,莫要冻着朕。若是感了风寒,如何才能羽化升仙?”李焰一本正经。
“你若感了风寒,头脑昏昏,不就直接如在云端?”刘渊腹诽道,嘴上却笑说道:“陛下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李焰忙着炼丹,没空听他说这虚头巴脑的。他停下手中的事情,扭头看着刘渊,示意他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想来这事也并非第一次发生,刘渊做了个递折子的动作:“渤海国上书请求和亲,请陛下指示。”
“此事容易,”李焰甚至都没伸手接折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刘相做主选个宗室女,打扮地漂漂亮亮的,风光送出去就是。”
“渤海国为公主请求和亲。”刘渊的手还是伸着。
“那朕娶她也可以,渤海国虽是附属国,但也不能轻视了人家。让礼部给她拟个好听的封号,封个高一些的品级。”李焰的耐心已耗尽,他的丹炉火气太旺,他赶忙抓过扇子、踩在凳子上扇了起来。
“皇上!”刘渊的声音因为不满而变大,“渤海国王为女儿求一佳婿,日后辅佐公主承渤海国的王位。”
“什么?”李焰终于认真看向了刘渊。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夺过刘渊手里的折子,翻了起来。而后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要我们送人过去入赘啊?”
“皇上,”刘渊继续拱手说道:“渤海国地处极北之地,紧邻契丹和奚,族人天生善骑射,实力不可小觑,却向来安分守己。既然渤海国国王有此筹谋,那和亲之人定要是名门贵子,才显得我大周重视非常。”
“古来与番邦和亲,女子都以公主名义出嫁。我大周人才济济,陛下可以好好挑选一番,选一智勇双全之人认为义子,配与渤海国公主……”刘渊絮絮叨叨地铺垫了许久,刚要引出重点时,却被李焰抢断了话。
“刘相说得甚为有理。”李焰点点头,“此事涉及渤海国未来的继承,普通宗室子自是配不上。可惜朕的皇子年纪尚小。”他撑着下巴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哎呀”一声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的侄子。休复如今年过十六,尚未婚配。”
“梁王殿下?”刘渊一时被他影响。
“休复虽不涉朝堂、无心弄权,可是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是朕的亲侄子。他父亲当过皇帝,他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让休复去往渤海国和亲,不更显我朝对渤海国的一片诚心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刘渊竟无法反驳。本以为皇帝的脑子早被丹药弄迷糊了,没想到还有清醒的时候,随便就打乱了刘渊的如意算盘。
刘渊还想挣扎一下:“但梁王殿下淡泊名利,怕是没有兴趣。”
“身为皇子享尽荣华,为国捐躯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只是让他去渤海国娶妻。”李焰说得高风亮节,内心却想:“我本在清净观与仙友论道,你却非要让我当什么皇帝。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没兴趣呢?”
“臣是担心渤海国路途遥远,梁王殿下若心有不愿,怕是中途出什么变数。”
“这有何难?”眼见着丹炉的火又烧了起来,李焰又拿起了扇子,“朕记得韩将军的女儿功夫一流,深得韩将军的真传,让她跟着去保护梁王的安全吧。韩将军一心为国,肯定会同意。”
“还有刘相您家的大公子,成熟稳重,若能带领使团护送梁王,定然不会出错。”李焰摇着扇子,安排地明明白白。
这话倒是吓得刘渊一激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非他本意。
他赶忙朝皇帝躬身请求:“长子拜山近日身体抱恙,怕是难担长途大任。若皇上不嫌弃,请皇上给个机会,让微臣不成器的小儿望山能跟着梁王殿下去见见世面。”
“那自然是好,刘相家族人才辈出,又肯为国分忧,朕自是放心。稍后宣韩将军进宫,朕亲自同他说。怎么说珍珍也是韩将军的唯一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李焰挥挥手,示意刘渊可以退下了。
刘渊俯身行礼,说了几遍“皇上英明”之后,便退出了这烟雾缭绕的宫殿。
——
“和亲?”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语气中虽有惊讶,但脸上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表情。
韩泉点了点头,忍不住把女儿的盘子移了移地方,以防她手中的包子掉了下来。
“和谁?”韩珍珍继续追问。
“渤海国公主,你舅舅的女儿。”韩泉回答道。他身旁坐着的韩夫人仿佛早就知道,对他们父女的对话无动于衷。
“可惜了,好好的公主却要嫁与李休复那个窝囊废。”韩珍珍觉得这个世界真有趣。
“你放肆!”韩泉吓得把筷子摔在桌上。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悄声说道:“以后不能直呼梁王殿下大名。”而后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不能称呼梁王殿下为窝囊废。”
“哪有什么以后?他都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了。”韩珍珍嘿嘿笑着,不以为然。
“这正是为父要同你讲的,”韩泉铺垫迂回了一早上,终于进入重点:“为父已替你向皇上请命,由你护送梁王殿下去往渤海国和亲。”
“我为什么要去渤海国?”因为父亲说的话太难理解,韩珍珍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寻求帮助。
此时韩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些许波澜,她抿着嘴沉思着,看不出她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珍珍,”韩泉的表情严肃,语气诚恳:“外人都说爹自小把你当男孩养,才养出你这么个野性子。但实际上,爹只是觉得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不该受什么限制。爹从不觉得身为女子你就该嫁人生子,你的人生有无限可能,对吗?”
韩珍珍对于他突然像个父亲有点不习惯,但还是点了点头。
收到了一些回应,韩泉更上一层楼:“别人家的女儿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你却在这京城玩了十几年,没有你没逛过的铺子和没吃过的点心。但是京城多小啊,爹也想让你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渤海国是你母亲长大的地方,有茂密的森林和终年不化的积雪,你不想去看看吗?”
韩珍珍又点了点头,这时她的认同度高了一点。
“恰好此次有梁王和亲的好机会,和亲使团人数众多,安全可以保障。你跟着去,又不用担心安全,又可以好好玩乐,还可以让皇上看到你的能力,而且还能见到从未谋面的舅舅们,一举好多得,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你再回来京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小姐,不都得听你讲故事吗?”
“父亲说得对。”韩珍珍重重地点了下头。
“和亲使团男子众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在里面,成何体统。”韩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不必担心。梁王此去,多带内监和侍女。送亲的人,除了珍珍之外,还有刘渊的小儿子。梁王和刘公子同珍珍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早已算不得什么外人了。若夫人担心,让秦妈陪她去也行。”韩泉宽慰道。“何况珍珍如今的功夫,连我都甘拜下风。”
“让林妈跟着去吧。林妈是我的陪嫁丫头,自小和我一同生活在宫中,同哥哥也熟识。让林妈替我回去看看故乡,把我的女儿介绍给我的哥哥们吧。”韩夫人的理由不容反驳,韩泉也只能同意。
“那还有别的事吗?”看父母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韩珍珍站起来打算离开。
“你就要出远门了。你该收心准备和亲使团的事情了。免得过几日圣旨一下,你应接不暇。”韩泉提醒道。
“那等圣旨下了再说吧。”韩珍珍敷衍地行了个礼,扬长而去。
韩大小姐威风凛凛地走在大街上,街溜子们都自动闪躲到了一边,生怕一个不顺眼就平白挨了一顿拳脚。原本熙熙攘攘的一条路转眼就成了韩珍珍专属通道。因为没什么阻碍,韩珍珍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拎着鸟笼子的男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那男人身穿月白色长衫,左胸处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温润如玉的气质衬得一件普通衣服顿显华丽高贵;他的头发全部束起,星目剑眉一览无余。他时不时地抬手将鸟笼举到眼前,笑着和笼中的黄色小鸟说些什么。仿佛这市集的喧闹争吵半点都没进到他的耳朵里,他的世界之中只有一人一鸟。
韩珍珍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等那人走近。霎时间,韩珍珍左右两边的摊位变得生意奇好,大家一边忙着争抢吃瓜好位置,一边悄悄议论着不知道今天霸王花要教训哪个负心汉。
“梁王殿下这么早就出来遛鸟呀?”韩珍珍笑嘻嘻地说。
一看是梁王,吃瓜群众纷纷失望散开。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梁王不会负人。这倒不是说梁王的口碑有多么优良,品质有多么受人认可,而是要想成为负心人,首先得有辜负别人的机会。
可这梁王空有一副翩翩公子好皮囊,内里却是个忍气吞声窝囊废。甜言蜜语他不会,万贯家财他没有,遮风挡雨更是不可能,何况还背景复杂故事多,再傻再天真的女子都不会想和他有半点纠缠,何况真心相交。
“比不得大小姐一早就为京城姑娘们东奔西走。”被唤作梁王殿下的男子温和地笑笑:“昨夜子时,大小姐不是还在花间巷修理调戏姑娘的地痞流氓嘛。”
“前日我听曲儿的时候遇到江尚书家的公子,他右眼的黑眼圈想来也是大小姐的杰作。”他边说边朝韩珍珍作了个揖,把鸟笼举在胸前,“如今京城的姑娘们有大小姐来撑腰,自是底气足了许多。在她们心里,大小姐可是比官府还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韩珍珍拦下梁王,本来是想好心问问他,知不知道被选中去渤海国和亲的事情。如今见他一副施施然的样子,还有心思在这阴阳怪气,便也懒得再提醒他。
说来奇怪,人人皆说梁王窝囊好欺负,但她却一点都没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认识的缘故,他们俩的相处,梁王可是处处针锋相对,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那您请,”韩珍珍绽放出一个灿烂微笑,闪身腾出一条路来,抬起胳膊示意他先走。
“大小姐怎么这么客气,”梁王嗔怪地看了韩珍珍一眼,却也享受地心安理得。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头来问:“大小姐今日忙些什么呀?”
“干你屁事。”韩珍珍的脸变得比七月的天气还快,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韩珍珍约了沈家三小姐。几日前,沈家大小姐与人相约殉情,可只她一具尸身孤零零躺在那。世人都说肯定是她从高塔上跳下去之后,那男人见她死状可怖,又后悔了,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沈家报官无门,沈三小姐便来寻了韩珍珍。
韩珍珍进了沈府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后来发现,是整个府邸太过正常,丝毫看不出刚死了女儿。
许是看她一直瞟廊上的红灯笼,沈三小姐解释道:“父亲觉得丢人又生气。尚未婚配的女儿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殉情殒命。偏偏还看走了眼,为不值当的人丢了名节也丢了性命。”
“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吗?”韩珍珍问道。
沈三小姐摇了摇头,推开了她姐姐的房间,指着桌上的盒子说道:“只剩下这些书信了。还有一块碎玉,想必是那人给她的信物,她掉下来时跟着摔碎了。”
韩珍珍拿起那玉对着光看了看,只见它对着光时泛出紫色,避着光时又呈深蓝色,很是独特。韩珍珍突然想起什么:“她的丫头呢?”
“逃走了。”沈三小姐叹了口气,“她在决定自尽时就安顿好了她们。”
“那你有听她提起过谁吗?”韩珍珍一边翻着信,一边问道。“或者从什么觉得她不寻常?”
“自姐姐出事后,我细细想了想。”沈三小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三月三那日她去一元寺祈福,回来后好像就有些心事了。她总是会说起我们的终身大事。问得太频繁了还引得母亲不快,责骂她要矜持。”
“后来她也是从一元寺的佛塔上跳下来的,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极有意义的地方。”沈三小姐补充道。
“这怎么搞啊?”韩珍珍暗暗思索着,“一元寺地处城郊,佛塔又在一元寺的东北角上,偏到不能再偏。”想到佛塔有七层之高,想必沈大小姐连爬上去都花了很久,但跳下来却是瞬间的事,韩珍珍悄悄叹了口气。
“这些诗是那个人写给她的吗?”韩珍珍翻来覆去地看着纸上写的浓情蜜意。
“这些都是姐姐的字。想来是她为了排解春闺寂寞时写着玩的。”沈三小姐解释道。
“那他们怎么联系的?”韩珍珍感到奇怪。“总该个传话的人吧。”
“或许是已经逃走那小丫头。”沈三小姐叹口气,“父亲和兄长都不愿大张旗鼓,我也没办法做更多事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身上取出一个香囊,递给韩珍珍:“这香囊是姐姐一直带着的,她走后我也带在身边了。前几日我突然发现,这香囊中放着一张纸,上面好像是卦象。”
韩珍珍取出来看,是坤上震下的卦象。她努力回想着小时候跟着算卦师傅身边玩时听来的话:“震为阳气发生,由里出外;坤为阳气归藏,安居在里。由震而坤,先出门后归还,即为复。”
她嘴里念念叨叨的:“上六为迷复,六五为敦复,六四为中行独复,六三为频复,六二为……”她突然停下,抬起头看着沈三小姐。
沈三小姐被她震惊中带点兴奋的眼神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句怎么了,就看到对面的女孩一手举着那张卦图,另一只手在上面比划着,一字一顿地说:“六二为休复。梁王李休复。”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纵然韩将军的心胸再宽广,对女儿的包容度再高,这次也属实不能再忍了。
虽然韩珍珍表示她立刻就纠正了错误,给梁王殿下接回了胳膊,但整件事还是风一般的传遍了京城。
有时不得不感慨吃瓜群众的超能力,明明事发之时只有他们三个人,明明梁王家里除了不出门的老太监也没别人,但路人愣是从府中传来的哀嚎中拼出了事件的全貌,竟还八九不离十。
听闻韩珍珍给李休复接胳膊的时候,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突然就给他的骨头摁回了原位,所以一向沉稳的梁王才没忍住,叫了出来。门口正好路过一个正骨师傅,他笑着跟他的客户说:“脱臼再接上都是这样喊的。”后来发现还有韩珍珍,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事情结果一目了然。
韩泉让韩珍珍在院子里举了三天的花瓶后,匆匆进宫领罚。他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诚恳地向皇上反思“他教女无方,竟伤了梁王殿下,实在该打。”,同时也一片苦心地表示“他女儿皮肉嫩经不起打,他愿意代女受过”。他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和眼泪,还没来得及完全发挥,皇上就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圣上的态度称得上和蔼:“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下手没轻重也实属正常,韩将军莫要在意。梁王本不愿提起,朕念及他的苦心也愿意大事化小。”
都说天子圣颜难测,面对如此可亲的圣上,韩泉感动的痛哭流涕,伏地不起。皇上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丹药方子,来搀扶他:“韩将军莫要放在心上,为了国家社稷,您都愿意让掌上明珠去渤海国,您的心意朕都知道。回去之后也切莫再怪珍珍了,听说罚她跪了三天,朕听了都心疼。”
虽然皇上一直说不碍事,但韩将军还是将礼节做得足足的。韩珍珍的胳膊还酸得抬不起来,他就拉着韩珍珍去梁王府道歉。
立在门口敲完门后,韩珍珍问韩泉怎么还不进去,韩泉说他在等通传。韩珍珍本想大手一挥,但胳膊实在太酸,只能用脚把门踢开。此举令韩泉更是目瞪口呆了。
正好赶上老太监在喂牛羊,看见来人,老太监放下了手中的桶,领着韩泉父女去找李休复。
出乎韩珍珍意料,李休复给自己的左胳膊裹成了一个粽子,她有点疑惑,难道李休复是故意装给她爹看的吗?
“你怎么回事?你那天明明都好了!我给你接上胳膊之后检查过了!”韩珍珍慌忙撇清关系。
“我真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韩泉大喝一声,遂又接过侍从递来的人参,放在桌上,和李休复说:“是老臣教女无方,伤了梁王殿下,老臣实在寝食难安,赶忙从家中翻了些压箱底的补品送过来,希望殿下可以早日康复,切莫误了国家大事。”
李休复一副左胳膊动不了的样子,只用右手拉韩泉坐下,表情和善:“韩将军何须客气,是我自己不小心,在院子里摔了一脚,不关珍珍的事。”
韩泉先前听闻皇上说梁王不愿声张,本以为是客套话,如今见此,便信了梁王人美心善。韩将军常年带军打仗,与人义气相交,如今梁王给足了面子,他也不甘落后。他双手抱拳,向李休复一拱手:
“殿下虽不计较,但小女却要为自己的冲动负责。我见殿下府邸院子虽大,仆从确少,王公公又年事已高。如今殿下行动不便,就让小女日日来给殿下送饭吧。老臣府中的厨子虽然厨艺一般,但也有几道拿手好菜。殿下莫要嫌弃。”
“吃饭之事,果腹即可,韩将军何须如此操心,还累得大小姐专程送饭。”韩珍珍觉得,李休复像在拒绝,又好像没有在拒绝。
“这丫头一身蛮力无处发泄,还不如用在有用的地方。我知道梁王殿下喜静,不爱让旁人打扰,不然就直接给您送几个使唤丫头和小厮来了。”韩泉说得诚恳。
李休复见此,也没有再拒绝。他用右手做出个不伦不类的抱拳样子,向韩泉谢道:“既如此,晚辈多些韩将军照顾。”
即便韩珍珍就在旁边,却没人问问韩珍珍的意见,这让大小姐很不爽。她认定李休复是装的,所以想出手撕掉伪装一探究竟。
所谓知子莫若父,韩珍珍只是刚起了个势,就被韩泉摁了回去。他压着韩珍珍的手向李休复说道:“既如此,老臣就先带着这多事的丫头回去了。等到用膳的时候再让她来。”
回去的路上,韩泉又开始教训韩珍珍:“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梁王是千金贵体,你都敢打。若是真伤了哪里,耽误了和亲,圣上问罪我可护不了你。”
“我没有要打他,我要打得是刘望山!”韩珍珍委屈地直跺脚。
“刘相的儿子也是你能打的?此番你不好好谢梁王帮你挡灾,反而在这无理取闹。”韩泉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世事险恶,你只有处处留心,才能护得自身周全。这一点,你和梁王好好学学吧!”
韩珍珍提着食盒进梁王府之后,先去寻了老太监。这位王公公原先是伺候李休复的皇帝父亲的,先皇过世后便担过了照顾李休复兄弟的责任。韩珍珍虽然印象不深,但也隐约记得当年王公公深得圣宠,风光无限,如今却只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了。
韩珍珍从食盒里把菜拿出来摆好,因怕王公公觉得有压力,还一边解释着:“这府中也就您和梁王殿下,所以就连您的也带来了。这院子太大,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找到殿下,所以就先给您送来了。”
王公公倒是安之若素,想来他与梁王也是如此相处的。他一边夸赞着饭菜可口,一边告诉韩珍珍:“梁王殿下应该是在沐浴更衣。往常日落之后,他就会去听上一个时辰的小曲儿再回家。如今和亲在即,或许就也不去了。”
“梁王殿下这一走,院子里就剩您一个人了。到时候我求我爹给您送些仆役过来,您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只享清福就可以了。”韩珍珍托着腮。
“殿下也提过,他说他不放心我。但我这样惯了,本就是伺候人的,反过来再让人伺候,倒难受了。”老太监吃完了饭,想站起身来去洗碗。
韩珍珍一把按住他,说道:“公公不必辛苦,我再带回去就是了。”而后,她装作不经意地问:“殿下在哪沐浴呢?我去附近等他,让他沐浴好就能吃上热乎的饭。”
老太监笑呵呵地说:“都说韩大小姐性情爽朗,如今果然如此。殿下自小独自一人,如今有了你和望山少爷这样的朋友,老奴也放心许多。”
朋友?韩珍珍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他们是这样的关系。不过她也无心多想,她现在满脑子都想拆穿李休复装病的阴谋。
顺着老太监指的方向,韩珍珍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李休复的沐浴之处。没想到这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园子里,竟还有一个天然的温泉,看来他的皇帝叔叔们对他也着实不错。
韩珍珍躲在树后,探头探脑。温泉水热气蒸腾,李休复背靠在池边,只能看到他半挽着头发的背影。原有的绷带倒是拆了,但也看不出胳膊上是否有伤。
韩珍珍想了想,捡起一块小石头。都说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李休复虽不识武功,但受惊后的反应应该也利索。这么想着,她将小石头擦着李休复的左肩扔向了温泉。
因为韩珍珍手上带着力道,虽然石子没有伤到李休复,却溅起了一片涟漪。李休复的反应比韩珍珍估计得快了许多,也比她以为得大了许多。
韩珍珍只是想检查一下他骨头是否如肉眼所见般一点儿都动不了,因而他条件反射时躲一下避一下就可以证明。可是李休复却在石子入湖前就已转身站了起来,伴着石子溅起地水花声,他问:“是谁?”
看着梁王殿下严阵以待的架势,韩珍珍不得不从树后走出来认领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然她担心李休复怕得夜不能寐,又陷入惶惶不安的境地。
看到韩珍珍,李休复呆愣了片刻后长舒了一口气,最起码不是刺客。而韩珍珍盯了呆站在温泉中的李休复一会,终于还是用树枝挑起他放在池边的衣服,甩给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食盒,留下一句“我来给你送饭的,洗的差不多了就吃饭吧。”之后,就翩然离去。
该看的不该看的韩珍珍都看到了。她明确看到了李休复左肩的皮肉伤。应该是新伤,刚刚受了拉扯,伤口又有点渗血。如今知道李休复是真的受伤,而且不是自己弄得,韩珍珍觉得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便也懒得再计较李休复有意栽赃,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节度使大宅内,刘望山一下下顺着鸽子的毛,长舒一口气。
这只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鸽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它带回的“昭义反,安代州”几个字,令刘望山一行终于不用再惶恐不安。
“难以置信,陆大人真的是好心收留我们。”韩珍珍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休复院子里的石凳上。
“以后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了。”刘望山笑得一脸花痴样。
“你是可以安心看胡姬跳舞了!”韩珍珍朝他扔过去一把海棠花瓣。
“既来之,则安之。”刘望山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大手一挥,眼神环顾了一圈庭院:“你看陆大人这宅子,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精致,曲径通幽,重重叠叠,可真是四时皆得趣,无日不看花。”
“外面硝烟四起,内里却歌舞升平。就像我们在京城时的日子。”李休复的话就像给刘望山热情的火焰浇上一盆冷水。
“你为什么……”韩珍珍纠结着措辞,求助地看向刘望山。
“突然开始……”刘望山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解释李休复身上突然出现的忧郁气质。
“忧国忧民!”韩珍珍灵光一现,想到了。
“啊?”李休复原本站在树下,望着花落后新抽出的嫩芽。如今被他们这么问,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像是在看两个冷血的怪物,李休复怀疑的眼神平白让韩珍珍和刘望山觉得羞愧。“从驿站到代州,这一路上多少灾民衣不蔽体、流离失所。脏兮兮的女人抱着脏兮兮的小孩。我们呢?我们却锦缎华服,高枕无忧。”
“怎么说呢?”韩珍珍站起身来,双臂交叉在胸前,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以为你最起码知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种不一样不是说我们吃得更好、穿得更好或者地位更高,而是说,我们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他们,他们的世界也并不会有我们。所谓饥荒遍野于我们来说,就只是书上的几个字。我们的悲悯于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件很讨厌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李休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们也并没有比谁高贵。世道如此,谁都有落魄的那一天。”
“我们就算落魄也是人祸,所有结果都有心理预期。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天灾。他们什么也没做,就如同蝼蚁只是辛勤搬运食物,却不明不白被人踩死一样,没有争、没有抢、没有斗,只是家乡的长官突然反了,他们的家便也跟着没了。他们因为无吃无喝而活得艰难,我们呢?我们因为权力更替会随时殒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刘望山生怕韩珍珍会提到李休复早亡的弟弟,立刻冲到他们两个中间,强行制止对话:“再说下去伤感情了。”
“我不懂,”李休复依旧没有停下,他震惊地望向韩珍珍:“这些年你所做之事,虽离经叛道,我却也内心佩服。我以为你不一样。可是如今这又是何意?难道说你只渡女人不渡男人,只渡贵人不渡穷人?”
“我渡不了任何人。没有人可以渡人。”韩珍珍回答得干脆。“我只是能帮就帮罢了。”
“问题不大,”韩珍珍没等他说话就摆摆手:“只是怕心系天下苍生,累着梁王殿下了。”
对话竟在如此和平体贴的氛围中结束,刘望山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服气。怎么韩珍珍和他吵架的时候就掀桌子扔椅子,同李休复就全程冷静,情绪波动还没李休复大。还有这个梁兄,平时从不与人争执,可是一对韩珍珍就总是不轻易善罢甘休。真是奇怪。
小厮这时送来了午饭。往常李休复和刘望山总是一起吃饭,如今看到还多了一个人,年轻的小孩子站在原地踌躇不知所措。
刘望山本以为以韩珍珍的脾性,肯定会扬长而去。谁知她却吩咐小厮再去给她拿副碗筷。
韩珍珍坐在气鼓鼓的李休复身边,仿若无事发生。她举起筷子敲打着螃蟹壳说道:“你看,今天你吃螃蟹,可是有些人却一生都没见过螃蟹。”
李休复没有理她,也没有动筷。韩珍珍敲了几下之后也便放下了筷子。她探头探脑地问道:“没了吗?”
刘望山掀起食盒盖子,里面还有一小壶黄酒和几个馒头。韩珍珍和李休复不约而同地拿过馒头,啃了起来。
“你们光啃馒头干什么呀?虽没到吃蟹的时候,但这蟹还挺鲜的。”刘望山拿过蟹八件,一顿操作后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没想到代州虽在中原,比不得我们江南水乡,陆大人却吃得如此大的螃蟹。”刘望山拿手比了比,觉得惊奇:“比我手还大呢!以往我在京城的时候,中秋节想吃都还吃不到呢。我爹说家里的蟹运过来花费太高,而且不够新鲜。”
他举着蟹腿凑向韩珍珍:“陆大人的女儿漂亮吗?你说她会嫁给我吗?我觉得在陆大人家生活挺开心的。”
韩珍珍叹了口气,打开他,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帮姐姐把蟹肉剔出来。”
“你不会吗!别骗人你又不是没吃过。”刘望山才不入她的圈套。
“我吃过,但都是我阿娘剔好放我嘴里的。”韩珍珍拍着刘望山的肩膀:“而你,现在获得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刘望山皱着眉,不情不愿的,他决定给韩珍珍树立一个榜样,便指着李休复说道:“你看看人家梁兄,自力更生……”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为什么李休复只是啃馒头:“梁兄,你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吃吧?”
李休复虽然有鱼塘有农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也并不富足。螃蟹于他来说也是稀罕物,长这么大没吃过几次,更不要说像刘望山那样吃完还能拼回一个完整的螃蟹样了。本来羞于承认,但看韩珍珍这么坦坦荡荡,便觉得刘望山弄一个也是弄,弄两个还是弄,所以也点了点头。
“我,刘望山,刘家四公子,我祖母的心头肉,”刘望山拍着自己的胸脯强调道:“你们两个让我剔蟹肉?”
“你举手之劳,我们记在心间。”韩珍珍敲了敲心口,指向刘望山承诺道。
刘望山认命地喝了口黄酒,又拿过一只螃蟹。他用手指关节敲着蟹壳,发出闷闷地响声。“这壳比我吃过的所有螃蟹都要硬,还要大。它的壳上还有刺,扎手。”他拿钳子剪开蟹腿,因为要使力而面目狰狞:“我听闻临海有蠘,形状似蟹,三四月成熟,个大壳硬。”
韩珍珍眼巴巴看着他剔肉,可他却一直在分析螃蟹的产地。韩珍珍耐心尽失,有些恼火:“所以呢?”
她只是想给接下来的暴力行为有个过渡,不管刘望山回答什么,她都会在他后脑勺上拍上一巴掌。
“所以这个陆大人,真的很有钱。”李休复把话接了过来。“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陆大人地处中原,却食得海蟹,还这么多。他盘踞在此地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们是永远无法想象衣衫褴褛、食不饱腹的日子是什么样,我们也确实自身难保渡不了任何人。但是杜子美一届草民尚会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如今我们与灾民就一墙之隔,待遇却天差地别,如何能令人安心?”李休复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所以呢?”韩珍珍手撑着额头没好气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李休复实话实说:“看过了那样的场景,我有罪恶感。”
刘望山正专注于把蟹肉从蟹腿里弄出来,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再抬头李休复就整个人躺倒在花瓣里了,被他震起的花瓣又缓缓落下,如果忽略他白色长袍上粘得泥土,其实是挺唯美一画面。
不仅刘望山张着嘴愣在了原地,连李休复也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呆呆地看着脚踩在歪倒石凳上的韩珍珍,试图想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摔在了地上。
韩珍珍一脚踩着自己刚刚踢翻的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休复,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有罪恶感,却又拿不出解决办法,还嫌我们思想觉悟不够深。我最近给你脸了对吧,李休复!”
梁王殿下突然想起,韩珍珍一开始就是这样连名带姓喊他的。那时他还是尊贵无比的三皇子,在芙蓉园中遇见了攥着破烂儿风筝的韩珍珍。那风筝只剩骨架,飞不起来,这丫头却还一次次地往天上抛。面对迎面走来的小男孩,她脆生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般,李休复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因为从未说过,连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她那时候太小了,她不知道他是三皇子,她只知道他是李休复。
长大后再见面,她就没有好好叫过他,偶尔阴阳怪气的时候会称呼他为“梁王殿下”。如今这么突然被她指名道姓,竟然还觉得有点亲切。
李休复又瞥了眼跟痞子一样抖着腿的韩珍珍,觉得自己这份亲切感,多半是因为刚刚撞到了头。
光荣和梦想的远征!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冷风变微风,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花团锦簇的春天了。
在这一片万紫千红中,和亲使团终于要出发了。
满朝文武皆来相送,这是李休复自出生以后最风光的时刻。
皇帝李焰从太监手中接过远游冠,亲手为李休复带上。李休复下跪谢恩,一团和气景象。眼尖的朝臣早已发现,今日李休复穿的,并不是亲王的冠服,而是空顶黑介帻,外加玉导宝饰,是妥妥的太子冠服。不过也无人在乎这不合规矩之处了,谁不知道这只是皇帝想给梁王殿下一个体面呢?
临行前一天,李休复进宫拜别皇帝。
小时候熟悉的宫殿如今看来已有些陌生。毕竟是十多年没再来过的地方。
若是刘相跟着一起来,一定会讶异于殿内的清明之景,可惜李休复并不知道这多么难得。
皇帝李焰今早并没有炼丹也没有修道,他用过早膳后,只是让人煮了清茶,等着李休复的到来。因而李休复一进殿内,闻到的只有淡淡茶香。
算了算,这位三皇叔,李休复也是许久没见过了。
当年父亲驾崩之时,传位给了二皇叔,李休复和他刚刚出生的弟弟便被请出了宫,他也就成了大周开国以来最小的王爷。无论如何,二皇叔让他们衣食无忧地长大了。和他们一样过了几年逍遥日子的,还有沉迷修仙的三皇叔。
三皇叔在十几岁的年纪便舍去皇家富贵,拜入最著名的道观清净观,一心修仙问道。据说是在观中修行时,亲眼见到了仙人羽化,此后更是沉迷炼丹,一发不可收拾。他外家当年在朝中颇有些势力,他母妃为了儿子能一心一意问道,向道观捐了不少银钱。因而他虽在道观当人家的弟子,衣食起居却比师父还要尊贵,过得好不逍遥。听闻刘渊寻他回来的时候,他在山中和刘渊玩了好几个月的捉迷藏,气得刘渊差点令禁卫军围攻道观,捉他回去。
见到李休复,李焰的第一句话便是:“成伟之死并不是我,我也无心要你性命。”
李休复愣了一愣,惊讶于他的坦荡,继而笑道:“皇叔何出此言。成伟本就体弱,幼儿顽劣,失足落水,也是无可奈何的。若真要追究,我身为他唯一的兄长,理应担教养不力之过。”
“你虽年少,却也老成。”李焰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休复,似是想用眼神将这个不曾谋面的侄子看透。
李休复只是立在原地。殿中无人说话,只剩得炉子上的陶碗在咕咕作响,碗中一片翻腾景象。李焰跪坐在桌前,用瓢将煮好的茶汤舀进碗里。
“皇兄以前最爱煮茶。他总说,这第一道水,回味最为悠长,谓之隽永。”说话间,他示意李休复坐下,将第一碗茶放在了李休复的面前。“可惜皇兄驾崩之时,你太小了。”
“如今得蒙圣上赐茶,休复不胜感激。”李休复的回答依旧小心翼翼。
看他如此滴水不漏,李焰无奈地笑了笑:“你如此得体有礼,难怪二哥更偏爱那个小的。”他将手搭在李休复的腕上,诚恳说道:“数十年光阴在当中拦着,我们不可能突然亲近,这也正常。我即位以来之所以从不见你,也是不想你有无谓担心。明日你即将启程,叔父希望你明白,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许是觉得李休复又要说些场面话,他抬手打断了他:“渤海国对边疆稳定至关重要。渤海国国王此次虽未明说求继承人,但我们也不能冒险。朕再怎么不知好歹,也要守住祖宗基业。此番前去,你应知轻重。”
“臣知道。”李休复下跪抱拳。
李焰将碗中茶一饮而尽,笑着扶起他来,对他说道:“不过,你若觉得路途遥远,实在是累,中途转了方向,朕也不会怪你的。我们家,总要有一个人,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说罢便挥挥手,示意李休复退下。
是真是假,李休复不擅分辨。但如今皇上给的体面,李休复心怀感激的收下了。至于他担心的老太监,刘望山拜托了他所有的表哥堂哥,时不时去梁王府关照着。刘望山更是承诺,等他从渤海国回来后,会亲自照顾老太监。
使团的出发仪式如此盛大,又是皇上亲送,又是群臣激和,韩珍珍和刘望山很是兴奋。他们两个在一片热烈的氛围中觉得自己简直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思想境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信誓旦旦要肩负起国家重担,为边疆稳定和民族和平贡献自己的力量。在出发的豪华马车上,他们两个斗志昂扬的拍着李休复的肩膀,热切地表示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将梁王殿下平安送达。
看着他们俩这打了鸡血的热乎劲,李休复觉得不太妙。甚至比刘望山一哭二闹三上吊和韩珍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情况还要糟糕。他们两个上次向着同一个目标奋进,是为了敲诈小刘大人一顿饭。如今这目标,可比拿在手里的鸡腿、喝在嘴里的美酒虚无缥缈的多。
“不靠谱”。李休复在心里悄悄地想。当李休复发现二人连随从都没带,只来了这光秃秃两个人之后,李休复对此行的评估由“不妙”瞬间跌落至“完蛋”。
“你们两个没带伺候的人吗?”李休复在马车中,翻看着人员名单,难以置信。
“我爹说了,梁王殿下一个人都没带,我却带几个丫头小厮,像什么样子。”刘望山斜靠在软榻上,一脸委屈。
“我带了,我带了我阿娘的陪嫁。”韩珍珍从册子上指了个人名给李休复看。
“那是伺候你的吗?那是顺路搭车的吧。”李休复无语。
“哎呀这有什么啦。”韩珍珍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觉得李休复太小题大做:“我们出来为国分忧的,摆那么大架子做什么。”
“她就算了,她好歹还有个老妈妈帮着她穿衣梳洗。”李休复超刘望山扔了个纸团:“你会自己穿衣服吗?”
“这话说得,”刘望山坐起来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往常在家穿衣服都只用举着手就行了,丫头小厮自会上来帮他。所以他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穿过。”
“这使团里那么多的宫女太监,是做什么的啊?”韩珍珍好奇道。
“那是伺候梁王殿下的。”刘望山又懂了。
“那是送给渤海国的!”李休复双手抱头,觉得自己前途堪忧。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和韩珍珍、刘望山说道:“我不相信外人,所以这一路那些宫女太监不会近身服侍。我也不指望你们两个帮我干点啥,但是你们最起码做到生活可以自理。”
“是人又不是东西,怎么还送来送去的。”韩珍珍看李休复心情不好,便也不想惹他,只是小声嘀咕着。
刘望山却在此时开始担忧起他的起居,他从座位上起身,贴着李休复坐下,右手轻轻拽着李休复的袖子,试探着问:“梁兄,要不今晚你给我示范一下脱衣穿衣?”
“山山,你可真好学。”韩珍珍托着下巴,由衷地称赞道。
李休复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耐烦地甩开了刘望山,坐到了马车角落处,想起了李焰和他说的话。
“你若觉得路途遥远,实在是累,中途转了方向,朕也不会怪你的。”
不过刚刚行出京城,李休复已经觉得疲惫了。他掀起布帘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色,又拿过地图细细研究起来,用手指量着去渤海国的距离。
一拃、两拃、三拃,将近五千里的路程,车马要走上大半年。这大半年他都要对着这两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冤家吗?到底谁伺候谁啊!
梁王殿下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开始思考跑路的可能性。
你清醒一点
李休复一进这陆宅,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陆宅的小厮不仅特别年轻,佩饰还格外华贵。再看看陆大人日常的生活水平,说他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因而,李休复决定,劫富济贫。这贫既包括外面流离失所的难民,也包括口袋空空的他自己。陆大人的万贯家财,稍微拿走一点,就够他等普通人好好生活许久了。
陆大人偶尔会邀李休复论道讲佛,李休复也不懂,每次都是胡说八道。他的心思全在于陆大人的书房之中。陆大人生活铺张,书房里的摆设却素雅,只放了几件古董在外面。虽也是金贵东西,但和陆大人的生活品质比,简直不值一提。李休复觉得,这诺大的陆宅,定有一间金库。
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起初他觉得一定是在书房。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可能是卧房,但最信任的地方却是书房。书房是完全独属于男人的空间。因而他白日在陆大人的书房与陆大人对谈,晚上则围着书房墙面敲了又敲,试图找到一间密室。经过好几天的里外努力,他终于确定,陆大人的书房,就只是书房。
那就应该是卧房。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枕边才安心。但问题来了。一是陆大人的卧房太多,今天这里睡,明日又那里睡,这还没算上他基本上不见面的侧室们。二是卧房不比书房,说要参观陆大人的卧房,怎么听都很奇怪。
李休复只能另辟蹊径。他瞄上了小厮们的华贵佩饰。一般来说,富贵人家们为了安心,家仆也是世代相传的。可这陆宅里除了管家有些年纪外,通通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稚气未脱、做事也没个轻重,时有犯错。这么多人,定不会全是家生子,应该大部分是外面买来的。买这么多年轻小厮回来教养,只能说陆宅管家有足够耐心。
李休复注意到,虽然小厮们腰间的佩饰形状各异,但却都是一等一的美玉。就算找不到陆大人的金库,找到存放这些美玉的库房也可以。难怪都说大户人家待遇好,光这一块玉佩都够农户人家吃五年了。
发现了这一点后,小厮们再来送饭时,李休复便会有意无意闲聊几句。“我看这玉佩有人有有人没有,大家形状不同,是按照不同的品级佩戴的吗?”小厮摆碗筷时,李休复装作不经意问道。
“有些人是老爷赏的,有些人是得不到赏自己买的。像我就是自己买的。”那小伙子嘿嘿笑着。
被他一提醒,李休复才注意到他这玉确实普通许多。
“那不服侍老爷的不就永远得不到赏?”刘望山也好奇问道。
“管家说了,只要好好干,入了老爷的眼,都会有赏。”小伙子看起来信心十足,对未来充满希望。
等那小厮走后,刘望山说道:“原来是陆大人赏的,难怪成色质地都不一般。你记得吗?之前江小爷得了块岫岩玉,在醉花楼里炫耀了五天五夜,就差和潘妈妈一起在门口迎宾了。结果来了这陆宅,更好质地的美玉,人家小厮都快人手一块了。”
“难怪都说天高皇帝远,陆大人的生活,属实滋润。”李休复点点头。
得了这一情报,李休复开始重点关注真玉小厮。观察了几日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点:虽然日子不一样,但他们在晚膳后都会去陆宅西南端的水榭处,陆大人也在那里。
那水榭一面朝水,一面被丛林掩映,甚是隐蔽。他们在里面干什么,李休复不用去看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只能说陆大人的生活确实丰富。可是这水榭虽隐蔽,却不过一层平房,怎么看都不像藏得了金银珠宝的地方。因而李休复虽发现了陆大人的爱好,却还是没找到金库所在。
既然守株待兔不得,那就要主动出击。李休复将研究成果画成了一张只有他能看懂的陆宅平面图。先把陆大人常去的地方标出来,然后把已经确认过的地方打上叉。这么一整理之后,除了陆大人基本不去的内宅之外,竟然只剩陆家祠堂。
李休复先前之所以没有注意过祠堂,是因为陆家的祠堂设在进门处,是人人第一眼见到的地方,而要找寻藏着的东西,自然都想往深里找。但如今只剩这一个地方,李休复只能去找找看。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李休复悄悄潜入陆家祠堂。推开门后,他先和陆家列祖列宗道了个歉,然后就又开始东推推西敲敲地找机关了。
祠堂的声音和其他地方听起来确实不一样,但李休复却找不到入口在哪里。正在他仔细摸着每一块砖之际,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赶忙闪身躲到墙角,屏住呼吸。还好来人也并未点灯,看来也是要行些偷摸之事。和李休复乱找一气不同,那人是直奔主题。
只见他三步两步跳上供桌,伸手去推放在上面的牌位。也不知他推了哪一个,供桌左侧的一块石砖缓缓移开,透出了些许光亮。那人将牌位扶正后跳了下来,走到光亮旁,双手撑着两边的石阶,爬了下去。而后,石阶恢复原位,光亮和人都消失不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休复从阴影中走出来,围着供桌走了一圈。眼看天色将白,便决定明日再来,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李休复学着那人的样子跳上供桌,推倒摆在最上面的牌位之后,打开的却是供桌右边的石板。此后不管他将其他牌位推倒再扶起,都没有新的石板打开了。
李休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左边石板和右边石板之间只放了一张供桌,说不定是互通的,陆家应该没那么闲,一个祠堂里还修好多个密室吧。
这是一条密道。李休复跳下去后,头顶的石板再度合上。四周全是石壁,空空荡荡,再无别的机关。李休复只能沿着光线往前走,期待着拐个弯儿就是满屋金碧辉煌。
一边走,他一边想昨晚的人是谁。看身形是个个头不算低的男人,身手敏捷,年纪应该也不大。这么想来,只有陆家大公子了。只是陆公子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鬼鬼祟祟,看来陆家虽然表面光鲜,内里却全是虱子。
李休复就这样一条道儿走着,等走到尽头时,头顶的砖自动打开,李休复掏出绳钩爪甩到外面,爬了上去。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甚至连是否还在陆宅都不清楚。李休复身处一个庭院之中,看起来无人居住,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落花成泥的季节,这院子里却丝毫不显得凌乱,也无一丝杂草,不知是谁的住所。
李休复正欲行出院中,却听得有脚步声响,只得在灌木从中先躲起来。他从缝隙中望去,见两个丫头拖着一个姑娘正往这边来。那姑娘已然昏迷,任人摆布。
其中一个丫头年纪还小,她悄声问年长些的那个:“既然六小姐身体不适,怎么不送她回房呢?”
“少爷还在待客,所以才请六小姐来此地稍作歇息。”那年长些的回她。
那丫头似懂非懂点点头,把那姑娘扶进了厢房中。前脚刚进门,后脚一男子也快步行来。李休复看到,正是陆家大公子陆显林。只听他对房内的丫头说:“韩小姐还在等,你们先去我院中,和她说我稍后就来。”
那两个丫头说着“是”就低头退出了,陆显林在她们走后也将房门关上。眼见四下再次安静,李休复凑到厢房处想看看陆显林要干什么。他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个洞,却见得陆显林正在为那姑娘宽衣解带。
“六小姐……”李休复回忆着丫头们的称呼,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妹妹吗!这什么禽兽啊!这个禽兽今晚要招待的客人是韩珍珍?”
他万分震惊之余,只想踢开房门把陆显林暴揍一顿。可是还没待他行动,陆显林就已经走了出来。突然打开的房门刚好将李休复挡住,他丝毫没注意到这廊下还站了个人。
就算陆显林没有行禽兽之事,李休复也一点不敢冒险,他快步上前,一掌打向了陆显林的脖子,把他击晕在了院子里。而后顺手用绳钩爪把陆显林绑了个严严实实,随便找了间厢房,丢了进去。
陆显林的院子李休复去过。他简单辨了下方向后便跑了过去。院中空无一人,韩珍珍坐在茂盛的白色海棠花下昏昏欲睡。看到她安然无事,李休复长舒一口气,顿时又觉得十分生气。
他坐在韩珍珍对面,打算等她清醒之后好好教育她一番,谁知自己也越坐越迷糊。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到韩珍珍正揪着他的领口,一张脸正在他的眼前。
她虽然皱着眉头,看起来不算高兴,可是她的睫毛真的好长好长。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打扮过了,她的嘴唇如樱桃般红润,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为什么要为这个禽兽特意打扮啊!”李休复又生起气来。
可能是他因为生气而微微撅起的嘴令人误会,也可能他确实在一片混沌中凑近了韩珍珍的脸,反正韩珍珍慌忙松开了他的领口,给了他一巴掌之后把他丢进了池塘里。
“你清醒一点!”他听到韩珍珍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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