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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李自成结局免费阅读崇祯新时代番外

大海与荒岛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城墙内,难民流民们在一队队士卒的引领和监视下,向城中临时安置营走去。临时安置营建在城中卫所校场,有几排紧急搭建的简易棚房,各种布置如同军营。流民难民们进入安置营,按严格流程被分隔盘问,仔细甄别身份,以防其中混有闯军或建虏细作。已经入住的难民流民们在此被严格管理,每天都须洗浴及检测身体状况,然后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无休止的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一遍又是一遍,不厌其烦,仿似要把一辈子的卫生打扫完。笨娃哭了,在营房伙长第二十三次抖乱他叠好的被褥,命令他第二十四次重叠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站在那里抱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大哭出声。笨娃是山东济南人,其父是济南府吏,家中略有薄田,生活本是尚可,谁知五年前清兵入关劫掠,攻破济南,入城大肆屠杀。此时笨娃眼...

主角:崇祯李自成   更新:2025-03-09 12: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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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崇祯李自成的女频言情小说《崇祯李自成结局免费阅读崇祯新时代番外》,由网络作家“大海与荒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城墙内,难民流民们在一队队士卒的引领和监视下,向城中临时安置营走去。临时安置营建在城中卫所校场,有几排紧急搭建的简易棚房,各种布置如同军营。流民难民们进入安置营,按严格流程被分隔盘问,仔细甄别身份,以防其中混有闯军或建虏细作。已经入住的难民流民们在此被严格管理,每天都须洗浴及检测身体状况,然后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无休止的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一遍又是一遍,不厌其烦,仿似要把一辈子的卫生打扫完。笨娃哭了,在营房伙长第二十三次抖乱他叠好的被褥,命令他第二十四次重叠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站在那里抱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大哭出声。笨娃是山东济南人,其父是济南府吏,家中略有薄田,生活本是尚可,谁知五年前清兵入关劫掠,攻破济南,入城大肆屠杀。此时笨娃眼...

《崇祯李自成结局免费阅读崇祯新时代番外》精彩片段

城墙内,难民流民们在一队队士卒的引领和监视下,向城中临时安置营走去。
临时安置营建在城中卫所校场,有几排紧急搭建的简易棚房,各种布置如同军营。
流民难民们进入安置营,按严格流程被分隔盘问,仔细甄别身份,以防其中混有闯军或建虏细作。
已经入住的难民流民们在此被严格管理,每天都须洗浴及检测身体状况,然后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无休止的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一遍又是一遍,不厌其烦,仿似要把一辈子的卫生打扫完。
笨娃哭了,在营房伙长第二十三次抖乱他叠好的被褥,命令他第二十四次重叠时,他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站在那里抱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大哭出声。
笨娃是山东济南人,其父是济南府吏,家中略有薄田,生活本是尚可,谁知五年前清兵入关劫掠,攻破济南,入城大肆屠杀。
此时笨娃眼前似乎浮现五年前那到处人喊马嘶,哭声杀声,满城恐怖的一幕。
笨娃被母亲藏在一堆杂物之中,几个凶恶的清兵夺门而入,他父亲上前要去说些什么,被当先一个清兵一刀砍掉半个脑袋,他母亲扑上去要跟那清兵拼命,被那清兵反手抱住就势扛在肩上,出门甩在马背上,任凭她挣扎嘶咬,骑上马扬长而去。
那清兵的面目在笨娃脑海里已经模糊,只记得那光溜溜脑袋后那根丑陋的短猪尾巴,还有那狰狞的笑脸。
笨娃无法原谅自己像只受惊的老鼠般躲在杂物堆中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杀,母亲被虏。清兵退后,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这几年来只是如野兽般凭本能活着,随波逐流,跟着一股流民四处游荡,后来到了天津城外,再然后又随着众人进了城。
笨娃很恨自己,自己果然太笨,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父母,便是连这被褥也是叠不好。
单眼皮瘦脸的伙长章业大吼:“哭什么哭?十五六了还小么?叠不好被褥,还有脸哭?!培养良好卫生习惯,这是皇帝御旨!赶紧重新叠,叠不好今晚不许吃饭!”
“皇帝圣旨里真有这样安排?那个......卫生习惯。”一旁瘦成一根藤,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与笨娃年纪相仿的少年畏缩着问道。这少年叫石头,也是济南大屠杀后的孤儿,这五年中与笨娃一起如浮萍般在这乱世浮沉。
石头是真记不得圣旨中有说过这个,当时听圣旨时只顾跟着大伙儿感动得稀里哗啦,没注意竟还有这样惨无人道的安排。
章业道:“我还诓你们不成?告诉你们,圣旨还有交待,要将你们这些孤儿送去南京。哼,若是连叠被褥这种小事也做不好的,我必然是不会带去南京的,哭鼻子的,更是不要,丢不起那人!”
笨娃止住哭声,将脸转向一旁,道:“我不去南京,我要从军!”
章业挺感兴趣的盯住笨娃,道:“哟,原来不是哑巴,还挺有想法,要从军!为啥要从军?”
笨娃没理他,擦擦眼泪,又叠起被褥来。
章业盯他半晌,才又说道:“好好叠,一会儿我再来检查。”说完就转身出营房。
才刚走出门口,突听身后响起一声少年变声期特有的鸭声怒吼:“我要杀建虏!!!”
章业回头,只见简易床榻前那叠被褥的少年紧捏被子,双肩微抖,正努力着不哽咽出声。
城南隔离治疗营。
这里同样是在一处卫所校场上搭些简易木棚,军营般布局。
城里城外的鼠疫病患都被集中在这里进行隔离。
病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个,但随着官方排查的深入,被发现的病患肯定会越来越多。
这里布局虽与临时安置营雷同,但气氛却是天壤之别,在临时安置营充满着希望,而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安静,绝对的安静,病人们除了领饭、打扫卫生、领取安慰性质的汤药时发出一点声音,其余时间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既然得了瘟疫,能不能痊愈,只能听天由命了。
天津卫指挥使官衙布告栏前,许多平民在贴着宣布天津紧急状态的圣旨前,跪地膜拜,有如朝圣。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那公示栏前,认真看那圣旨,嘴唇哆哆嗦嗦,道:“这......这便是圣旨?小老儿不识字,有谁能帮念一念?”
一个微黑圆脸儒生从衙门里出来,看到老者,走过来唤道:“雷老爹。”
老者回头,“哦,是林秀才啊,你来得正好,帮老儿念念这圣旨。”
林秀才笑道:“雷老爹,我不是前几日就在家帮老爹念过了吗?”
雷老爹道:“老儿总觉得像在梦里,不敢相信啊,所以非要亲自来看下不可。便是今天,卫所的差役专门给老儿送来米粮,还发了一木牌给老儿,说以后每月都可到千户所凭牌领取铜钱和米票,到官办的粮店可换购粮食,这......这不是喜从天降吗?”
林秀才笑道:“老爹不是做梦,都是真的。现在紧急状态下,粮食都由官方统购统销,老百姓凭米票就可购买平价粮食。全都是圣旨上安排。”
“卫所却是哪里来的这许多平价粮食?”雷老爹疑惑。
“圣旨里都写着呢,凡过往船只货物都允许天津卫抽税抽粮,天津要津之地,运往北京等处的货物何其之多,天津略微抽取一点,便够天津救助老弱的了。”林秀才解释道。
“哎呀,原来圣旨里都写着呢。之前你跟我念,我还说怎么有这么啰嗦的圣旨,现在才知那里面一句废话没有,全是为咱们谋福的呀。只是......京城不是陷落了吗?怎还允许那些米粮货物经过咱这儿?”
“京城确实暂时陷落,但京城上百万人还是要吃要喝啊,大部分都需要从南方运过去,若是不准货物上京,只怕那李闯马上就发兵打过来。”
“原来如此。只希望这种好日子过久一点,闯贼不要南下。林秀才,你这到指挥使衙门当差没几天,小老儿却觉你见识长了不少啊!”
林秀才向雷老爹作了一揖,道:“还要感谢雷老爹,指挥使衙门招选文吏,不是雷老爹鼓励,我是没胆来试的。现在想起前些日子全家饿得山穷水尽之时,真是恍若隔世。”
雷老爹捻须微笑,道:“这都是你自个的福气。林秀才,小老儿看你家敏儿有极贵之相,那日买了你家敏儿之人,莫非真的是崇祯天子?”
林秀才微黑的脸一时泛红,道:“雷老爹,我们借一步说话。”
扶着雷老爹就要走,却没想布告栏周遭民众早已留意他二人说话,这时都围上来七嘴八舌。
“这位老爹,您当真见着皇上了?”
“老爹,皇帝是怎生模样?是胖是瘦?”
“皇帝如此菩萨心肠,定是个菩萨模样,是也不是?”
雷老爹被众人都快闹晕了,一杵拐杖说:“那人就算是皇帝,却用布蒙着口鼻,老儿怎看得出他的模样?”
林秀才趁机道:“大家且遵圣谕,出门须戴了口罩,勿聚众说话,瘟疫可从口鼻传播,大意不得,圣上的话,需谨记才是。”边说边扶着雷老爹出了人群。
王晋这时在亲兵护卫下骑马回到指挥使官衙,正好见到林秀才扶着雷老爹离去,若有所思。
汪猛骑马随后而来,见王晋那般神色,又望向林雷二人背影,道:“坊间传闻皇帝巡天津,买了一个秀才的漂亮女儿,那林秀才莫不就是那个秀才?”
王晋笑道:“这等八卦故事倒传得好快。”翻身下马,“不瞒汪大人,我派人查探过,那日确有一个自称朝廷御史之人蒙着口鼻,在众武士护卫下深入民间查访好官,遇到林秀才迫于生计卖女儿,起了恻隐之心,便买下林秀才之女,却照样寄养林家,还给寄养之资。至于此御史到底何人,却不敢妄测。”
汪猛也下马,亲兵自将两人马牵去马厩,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
“帝阙都陷落了,哪里会有御史还有心情来天津访民问官,便是平日,哪个御史不是捕风捉影、惯于口炮,何曾有深入民间查访的?指挥使大人口中说不敢妄测,其实心里定是明镜似的。”汪猛哈哈大笑道。
王晋也笑,道:“琢磨这些有何用?现下大敌当前,我等须抓紧时间布置。那闯军使者现在如何?”
“那家伙也是个不好对付的,我每日安排美女美酒好生伺候,那家伙来者不拒,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却仍天天催着天津早递降书,甚是讨厌。”汪猛颇有点羡慕嫉妒恨地道。
王晋在官衙花圃前顿住脚步,道:“继续稳住他,能多拖一日是一日,现在时间对我们太宝贵。皇帝让使者传口谕,与敌斗争只许占便宜,不准吃亏。我脑子愚钝,这些日子想破脑袋,也不知如何占李闯的便宜。”
汪猛失笑:“从天津路过的米粮货物我们都已雁过拔毛,还不算占便宜么?”

崇祯拨开车窗帘子,默默无语地看外面的凄惨景象。有一个衣不能蔽体形似骷髅的妇人,紧紧抱着一个奄奄一息也如骷髅般的稚童,一步一挪地凑向马车方向似欲求助,被护卫在马车周围的锦衣卫骑士一脚蹬翻,妇人抱着孩子就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坐倒地上,用那骷髅般空洞的眼神看着崇祯。
不远处,几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上覆盖着薄薄积雪,就那么曝尸荒野无人收裣。
“老爷,如今瘟疫横行,外间这多人说不定便有染病之人,却是要小心了。”王承恩小心地帮崇祯将车帘关上。
崇祯盯着王承恩道:“我要帮助他们,不然我到这个世界来又有何意义?”
王承恩愕然。
高大的城墙下,张山呼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兵丁脑袋从城墙上探了出来。
“我等乃锦衣卫,前来天津公干,速开城门,让我等进城。”张山不客气地呼喝道。
兵丁仔细看了看他,也不答话,只从城上丢下一个篮子。
张山将锦衣卫腰牌放入篮中,篮子被兵丁拉上城去。
少顷,那兵丁脑袋又从城墙上冒出,道:“且稍待,我去报与上官。”
“快些去快些去,可别让爷爷们等得不耐烦。”张山没好气地道。
没一会儿,一白面短须,相貌有几分儒雅,四十上下年纪的卫所军官现身城头,道:“既是公干,还烦请递派遣文书上来一观?”
“忒你个不晓事的孬货,何时锦衣卫外出公干需要向尔等亮明文书?”
军官也不生气,只是道:“闯逆犯京,此为非常时期,没有朝廷的派遣文书,恕难开门。还望锦衣卫弟兄们体谅一二。”
张山一翻白眼,正有点无可奈何之际,却见王承恩走到城下,将一纸文书递给他,道:“城上不是要看派遣文书吗?拿与他们就是。”说完又转身回车。
张山疑惑,心道我等匆匆忙忙从京城奔命到此,哪有什么派遣文书?展开文书一看,方才一喜,当下又恢复趾高气扬,手拿文书,仰头高声道:“文书在此,还不快快开城门。”
城上用吊篮吊上文书,那军官展开一看,见那文书只寥寥两句,上云“特派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李若琏外出公干各衙署卫所务必给予方便钦此”。就这样没头没尾的文书,赫然盖着皇帝的玉玺印信。更透着古怪的是,文书似乎是书写好没多一会,墨迹都未干透。
军官心念电转,略一思索,朝城下喊道:“这便开启城门迎诸位京使入城。”
过了近一刻钟,城门缓缓开启,大队卫所士兵提刀执盾涌出,用力推搡打骂,将欲乘机挤进城里的流民和难民挡住,迎崇祯一行进了城去。城门口一时哭爹喊娘,场面有些混乱。
城门重新关闭,城外哭声震天,城里城外仿佛两个世界,被一道厚重的门区隔。
张山骑马从方才城头那军官身边而过,翻翻白眼哼了一声,那军官却也不介意,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崇祯所乘马车,到李若琏马前拱手道:“不知可是李大人?”
李若琏在马上仍是那般毫无表情,倨傲点头,道:“正是某家。还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军官单腿跪地拜道:“卑职天津左卫千户王晋,参见李大人。”
李若琏翻身下马将王晋扶起,道:“千户大人不必多礼。左卫指挥使何大人何在?吾与他相熟。”
王晋道:“甚是不巧,何大人家中老父病重,今日一早便携老父乘船去南京寻医问药去了。”
李若琏“哦”了一声。
王晋道:“何大人不在,卑职愿代效犬马之劳,李大人但请吩咐就是。”
“如此就有劳你了。我等要先找个歇脚的之地。”李若琏倒也不跟他客气。
王晋骑了匹马,亲自引着李若琏一行出了瓮城,穿行天津卫街道,路上行人稀少。
引到天津卫所官办馆舍,便见李若琏随行人员不需吩咐便利落地下马入馆排查。
王晋注意到那马车上只下来一个三十岁上下,面白无须,相貌英俊的仆人打扮之人侍立一旁,王晋认出他正是方才城下递文书之人。
李若琏拉着神骏大马缰绳,黑着脸只是在馆前等候,也不与王晋攀谈。
此馆舍并不大,片刻后,一众锦衣卫排查完毕,在各处按刀侍立,一剑眉马脸神色肃然之人跨步出馆,对李若琏点了点头。
李若琏朝王承恩拱手,道:“可请东家入馆暂歇。”
王承恩拉开马车前帘,崇祯下了车,头上仍戴着那顶灰色大帽。
从王晋身边走过时,崇祯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
王晋与崇祯眼神对碰时,只觉对方目光清亮,全身上下无形中有种久居上位者的雍容自若,让人不由自主生拜倒臣服之心,当下心中更肯定了之前心头猜想。
待崇祯进去之后,李若琏深深看了王晋一眼,道:“此间事勿让人知。”
王晋抱拳躬身,“下官晓得。”
李若琏翻身上马,道:“千户大人熟捻天津人事,吾欲寻艘海船,还需大人襄助。”
“卑职乐意效劳。”
王晋也翻身上马,一行人往直沽港口而去。
馆舍中,崇祯撕下一块布条缚在头上遮住口鼻,又丢了一块布条给王承恩,王承恩一愣,“这是作甚?”
“遮住口鼻,可防瘟疫传播。李若琏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在这馆中很憋闷,随我出去走走。”崇祯说罢便开门出屋。
王承恩大惊,忙追出去道:“东家万金之躯,此非皇家内院,况有瘟疫横行,切不可出去。”
崇祯笑了一笑,道:“我自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十七年了,这十七年里,我坐困深宫,不能体察下情,虽异常勤勉,还是逃不过国破家亡。怎么,你还想我再败亡一次?”
这时那剑眉马脸卫士闻声过来,抱拳躬身道:“东家这是......?”
“想出去走走。”崇祯顿了顿,为了获得王承恩等人的理解,还是耐心解释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是我十七年来一直在舟中,不知水之深浅。痛定思痛,必抓紧一切机会深入民间体察民众疾苦。你们不要阻拦我,让我出去走走看看,消除胸中抑郁之气。”
马脸卫士闻言,再度抱拳道:“既如此,某愿护卫东家左右。”
崇祯想不到这人如此爽快,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东家,卑下锦衣卫千户官曾南。”
“曾千户,你既要随我出去,就要用布条掩住口鼻,以防瘟疫从口鼻侵入。”
馆驿附近街道,只见曾南带了一大票身着便服布条掩面的锦衣卫簇拥着崇祯而行,街上行人觉得古怪,都是慌忙躲避,更有人远远看见调头就跑的,崇祯见状不禁摇头苦笑。
转入一偏僻小巷,地面坑洼不平、污水横流,房舍也是极其破陋。
忽听一间破房里传来儿童与妇人哭闹之声,崇祯驻足皱眉倾听。
只听妇人声音哭道:“孩他爹,俺求你了,别卖娃,行不?”
儿童声音哭道:“娘,娘,别卖敏儿,敏儿今后再不吵肚饿了。”
又一儿童声音哭道:“爹爹,别卖姐姐,蛋儿今后也决不吵肚饿。”
一男子呜咽痛哭失声,道:“敏儿,爹爹对不起你,但家中已断粮多日,再这样下去,全家人都得饿死啊,那扬州来的人伢子既看上了你,也是你的福气,至少去扬州可以活下去,不用饿死。家中也可得些个铜钱换些米来,或可挺过这一关。”
“孩儿他爹,那几个铜钱能换多少米?在这世道早晚都是个饿死,不如全家人一起死了干净,黄泉路上也有个团圆。”妇人声音凄切,让人闻之落泪。
“你尽胡扯什么?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都要活下去,至不济也要给我林家留个香火,不然黄泉之下,我林钟山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一家人哭成一团。
忽地男子声音大喝一声“松手!”,妇人儿童哭声一时断魂凄厉,破门“蓬”的一声洞开,一个儒生打扮,衣衫破旧,满面泪水的男子,抱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女童抢出门来。
男子没料到家门前围着这许多半遮颜面的古怪男子,一时进退两难,擦干眼泪一脸警惕。一个破衫烂裙的瘦弱妇人乘机哭喊着冲上来揪住他衣衫死死不放,后面还跟这一个哭涕的稚童。
崇祯轻叹:“何至于鬻儿卖女?”
男子一脸羞惭,道:“尔等何人?却来管我家闲事。”
崇祯道:“我们是过路人。这位兄台,家中有困难,可找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接济,也可向官府卫所求助,何苦如此呢?”
男子恼羞成怒,道:“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我何忍骨肉分离?且站一边去,勿要堵在我家门口。”
曾南跨前一步,沉声道:“此是贵人,切勿冲撞!”
男子被曾南身上杀气所慑,吓得退了一步。
崇祯示意曾南退下,看那男子怀中仍满面泪水的女孩,见只八九岁年纪,虽然有些瘦,却长得美目娥眉,唇红齿白,是个美人坯子,难怪会被人伢子看中。
崇祯道:“既然你一定要卖女儿,那就卖给我吧。”

吕大器、姜曰广对视一眼,喝茶品茗,并不说话。
钱谦益略一沉吟,对吕姜二人道:“请两位大人转告丞相大人,钱某虽是在野之人,也愿申请加入帝党。”
“牧斋兄,加入帝党,可是需要脱离东林啊。”姜曰广提醒道。
“不止老夫,东林诸贤都要加入帝党。陛下既然决心立党,我东林都是忠君爱国之士,岂能与陛下背道而驰?而且众正诸贤不入帝党,若让奸邪小人占据了,我等岂不成千古罪人。”
钱谦益振振有辞。
“哈哈,牧斋兄与丞相想到一处去了呀。丞相还担心牧斋兄想不通呢。”姜曰广爽朗笑道。
钱谦益也捋须笑了起来。
“丞相还是小看了我钱某人。”
“皇帝昨日一抵南京,即拜张大人为丞相,并负责组建内阁。丞相让我二人带话给牧斋兄,牧斋兄大才,丞相有意邀牧斋兄入阁。”
吕大器仍然一副平淡语气,仿佛不是在说国家大事,而是在谈什么家常小事。
“国家危亡之际,钱某随时听从征召,只愿为国家、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钱谦益心中欣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能重返国家权力中心,实现平生抱负,这是钱谦益不懈追求的梦想。
应天府官衙内堂,祁逢吉手捧崇祯给他的那本手谕,愁眉不展。
师爷毛建给他换了一盏热茶,见他长吁短叹,问道:“何事让大人愁烦?”
祁逢吉将那手谕递给毛建。
“皇帝既要在应天府严防瘟疫传入,又要应天府安置城外流民,而流民中很可能就有染有瘟疫的,本官因此为难。而且应天府府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钱粮安置流民?”
毛建看了手谕,皱起大脸盘子上两道浓眉认真思考。
“大人是应天府尹,守护京师安全是第一要务,若瘟疫因流民而传入京师,这个罪责大人可承担不起。学生以为,不若将城外流民全部驱赶到扬州、镇江等地安置,扬州、镇江两地富庶,安置流民应不成问题。如此既防止了瘟疫进入京师,又安置了流民,岂不两全其美?”
毛建恭敬地将手谕放回祁逢吉面前檀香木书案上。
祁逢吉喝了口茶,沉思片刻。
“可以一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济南城,城顶街法场。
春风呼拉中竟含肃杀之意。
一名犯人披头散发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四周远远的围着一圈观看行刑的百姓。
那人倒是硬气,跪在地上仍然厉声高呼。
“我乃大顺永昌皇帝使者,若敢杀我,济南必将被屠,满城鸡犬不......”
“啪!”
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刀身猛的重重拍在那人嘴上,立时满嘴是血,牙齿也掉出几颗,围观看客尽都惊呼,胆小的已经别过脸去。
“时辰到,斩!”
身着绿色官袍的监斩官将杀字令牌掷于地上。
一名刽子手揪住那人乱发,另一个刽子手手持鬼头刀一刀砍下,“噗”的一声,跪着那人身首分离,断颈处喷出血雾,然后扑倒于地,手脚抽搐几下便不动。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就在此时,围观众人还没从眼前血腥场面缓过神来,就被左右分开,一大队明军士卒手持兵刃气势汹汹排众而出。
“还是来迟了一步!”
一个右眉角和右唇各有一道骇人刀疤的武官看到法场中情景,跺脚痛呼。
这武官是山东巡抚丘祖德的侍从武官——中军梅应元。
“走,奔巡抚衙门找丘大人,不能一错再错!”
梅应元一挥手,带着那两百多士卒又匆匆而去,留下法场上官兵百姓都是一脸茫然。
山东巡抚衙门,梅应元带着士卒直冲入衙。
衙门中那个圆脸无眉环眼的幕僚急急跑到丘祖德官房中报信。
“大事不好,梅中军带着士卒冲进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丘大人速速走避!”
幕僚一脸惶急。
正在伏案写字的丘祖德惊得猛然站起。
“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
一阵脚步和兵甲声响,大队士卒拥了进来。
丘祖德面色铁青,手指被士卒们簇拥而入,披甲挎刀的梅应元,道:“梅......梅应元,本官并未召你,安敢如此披甲持锐登堂入室?”
“丘大人,属下也是迫于无奈。丘大人一意孤行,斩杀闯王劝降使者,如此下去,必为济南城招来大祸,满城百姓危矣!”
因为唇角刀疤的缘故,梅应元说话时有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胡说,闯逆贼子不杀,难道还留着过年?杀贼使者,以示我济南军民抗贼决心。军国大事岂是尔等武夫可以置喙,全都给本官退下。”
丘祖德脸红脖子粗地厉声责骂,但士卒们不为所动,把丘祖德气得浑身发抖。
“丘大人难道不知刘泽清将山东兵马带走一空,山东目下根本就没有与闯军一敌之力?抗贼决心?就靠济南这点兵马,想抗闯军,无疑以卵击石。”
梅应元满脸嘲弄之意。
“天子已有旨意,要我等坚壁清野,有序转移百姓至后方,然后据坚城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后,择机撤退。如此战略安排,何来以卵击石?”
丘祖德渐渐冷静下来,希望能说服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夫。
梅应元愣了一愣,他虽然也知崇祯的圣旨贴满大街小巷,各处愚民顶礼膜拜,但他一直沉浸在闯军即将来袭的恐惧中,竟然没有去仔细了解圣旨是如何安排。如今他带兵冲入巡抚衙门,已成骑虎难下之局,这条路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丘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大明已经大势已去,闯王深得民心,便连三岁孩童天天都唱闯王来了不纳粮,我等何苦与天命相抗。”
梅应元一副苦口婆心状。
“原来你梅应元已经存了从贼之心!哼,休在本官面前鼓唇动舌,本官宁死也不事贼!”
丘祖德背负双手,一脸决然。
梅应元对丘祖德拱手一礼,笑嘻嘻道:“丘大人对那刚愎自用、无才无德的崇祯皇帝倒是忠心,梅某佩服。如此也不说废话,且把那官印交出来。”
丘祖德不再理他,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给我搜!把官印找出来。”
梅应元大手一挥,大队士卒冲入后堂各处搜查。
“属下给丘大人时间考虑。丘大人年轻俊杰,想必脑袋不至于转不过弯来吧。”
说这话时,梅应元的刀疤脸似笑非笑,略显狰狞。
是夜,丘祖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啪…啪…啪…”
房门被轻叩作响。
丘祖德起身,摸黑过去,轻声问:“谁?”
“是我…”
丘祖德一听,是那幕僚易兰秋的声音,忙拉开门闩,轻开房门。
黑夜微光中,依稀可辨易兰秋那张无眉圆脸。
“大人,快跟我走,现在已是夜深,守卫并不严密,正好逃脱。”
易兰秋的声音细如蚊蝇。
“往哪里逃?岂能将济南就这么拱手给了贼人?”
丘祖德不甘心啊。
“事已不可为,那梅应元拿了大人印信,已经接管了济南城守备,我们今晚不逃,天亮后就没机会了。”
“唉,都怪我大意,竟对这些武夫少了防备,以至落到这步田地。”
丘祖德自怨自艾。
“大人万勿自责,我们先逃出去,留得性命,再作打算。”
易兰秋有些着急。
两人乘着夜黑无光,利用对巡抚官衙地形的熟悉,绕过假山池榭,穿过松林花圃,又利用一棵紧挨院墙的松树爬过墙去,遁入黑夜。
辽东总兵吴三桂率领四万关宁铁骑浩浩荡荡行至永平西沙河驿。
浓眉、长鼻、长脸,相貌颇英俊的三桂子身披甲胄,骑一匹枣红大马,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这短短的二十来天,三桂子的人生随着大明时局变动而剧烈震荡。
先是奉诏放弃宁远孤城入关勤王,行至半路得知北京城陷,逡巡之际,收到已投降李自成的原蓟镇西协总兵唐通从山海关送来的劝降书信,在前有山海关雄关天险,后有多尔衮军队紧逼的艰难处境下,三桂子毅然决定向李自成的大顺新朝投降。
正行进间,有四骑驰将过来,三骑是关宁骑兵,只一人身穿青衣,头发散乱,颇有些蓬头垢面。
看到三桂子帅旗,四骑勒缰停马。
“何事?”
一瘦脸细眼剑眉亲兵出声询问。
“此人称是总兵大人家人,从京城而来,有家事报与总兵大人。”
一骑指着那络腮胡青衣人说道。
瘦脸亲兵催马过来,看清青衣人样貌,惊讶道:“小冬子?你不在京城伺候老爷,怎会在此处?”
“国贵大哥,家里出大事了,老爷被闯军抓起来了!”
青衣人声音带着哭腔。
那青衣人正是吴家家仆吴红冬,吴襄被刘宗敏抓走拷掠后,吴家乱成一团,吴红冬被家中安排混出京城,专门来给三桂子报信。
“贼子安敢如此欺我?!”
三桂子从吴红冬口中得知吴襄遭农民军拷掠,爱妾陈圆圆被刘宗敏强占,立时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其状可怖,不愧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3月26日,天气晴好,碧空万里,海水碧波荡漾,两艘大福船自海上而来,向岛屿方向行去。
那些岛屿上奇岩怪石,有的海滩上还有巨石林立,景观颇美。
一艘福船上,郑鸿逵手指前方岛屿,对崇祯道:“前方便是羊山,这儿有天然深水码头,是水师会哨之所,我们便在此转乘内河船只到南京。”
崇祯目视前方,道:“一到羊山,就请鸿逵遣快船将朕的诏书送去福建你兄长处。朕要调福建水师舰船运送一支军队到辽东沿海占领港口要津之地,陆上军队负责抢掠建虏人口财物,而水师负责控制制海权,通过这个战略运作保持对建虏的骚扰态势,建立战略主动,逐步摆脱被动局面。”
郑鸿逵大喜,道:“这听着似乎是对付建虏的好办法,以前怎未想到?”
崇祯微笑,道:“以前我等都臼于陆上作战,忽略了大海的重要性。海岸线何其漫长,建虏加上男女老幼也才二十多万人,如何在漫长海岸线上建立稳固防御?只要我们牢牢把握制海权,想打便打,想走便走,来去自如,只有我们占建虏便宜,没有让建虏占我们便宜的道理。”
郑鸿逵越听越喜,抓耳挠腮,喜不自禁,主动请缨道:“如此,鸿逵愿为前锋!”
崇祯道:“如鸿逵愿去,朕将封你为主帅,全权统帅辽东沿海水陆两军,而非仅仅前锋。不过,却要鸿逵拟制辽东沿海详细攻略计划,朕若满意,便让你去。”
郑鸿逵挠挠脑袋,笑道:“还要写攻略计划呀?这写东西却非臣之所长。”
崇祯笑道:“把脑袋里的东西落在纸上,方能思维明晰,拾遗补缺。军国大事,首先要有对的战略指明方向,然后要有切实可行的战术加以执行,如此大事可成,缺一不可。”
郑鸿逵腆着脸道:“还请陛下就战术层面也指点一二。”
崇祯道:“朕就全局信息掌握不少,依此可做战略决断。战术上却需要带兵将帅根据实际情况灵活采取得当办法。朕只从三个方向提供思路,一是要解决根据地问题。要长期对建虏骚扰作战,没有根据地是不行的,这根据地自然是不能建在大陆之上,辽东海岛众多,可以制海优势为依托,建立海上基地。二是保持实力,绝不硬碰硬。建虏长于弓箭骑射,短期内我大明还无法培养强大骑兵与之匹敌,所以万不能傻傻的与之硬碰硬,而是要专拣软柿子捏,能占便宜的就打,不能占便宜的就利用海上力量及时溜,四处骚扰掠夺,让建虏疲于奔命。三是以战养战,通过战争不断壮大实力。这几日朕在船上无事,深思建虏这多年来越打越强,而我大明越打越弱,何也?那便是建虏每打一战,必大量劫掠我人口财物,自然越打越强,而我大明只知傻傻的筑城抗敌,只有投入没有收获,自然越打越弱,因为打仗还让百姓不堪重负,以致国内乱事纷起,更加疲于应付。所以今后战争,必想方设法获得好处,以战养战。要多多获取人口,再用人口组织生产,供应战需。女真人的财物军械,更是要多多去抢,这样我们越抢越强,建虏则被我们抢一点就少一点,越来越穷。再有,朕会严厉封禁对建虏贸易,但建虏也是人,要吃要穿,即便再怎么禁止,肯定还是有人会为了超额利润偷偷与建虏贸易,既然如此,这生意何不我们来做?朕会密诏许可辽东之军垄断与建虏贸易之利,获取超额利润,越打越富。”
崇祯一番长篇大论,堂堂一国之君,说起抢掠人口财富,大谈与敌国贸易,毫无羞耻感,听得郑鸿逵一愣一愣,然后又在心里大喊:“爽哉!好卑鄙,我喜欢!”
一旁的李若琏和王承恩则是一副习以为常老神在在模样,这些日子崇祯异于寻常的言行太多,老实说他们已经习惯了,通通将之归为“雷击后遗症”。
而这段时间尤其喜欢跟在崇祯身边的瘦猴张山则是听得津津有味。张山性情惫懒跳脱,历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崇祯被雷劈后变得毫无君王架子,甚是随和,张山出于对“皇帝”的好奇,时时假借护卫名义随侍崇祯左右,这几天里崇祯无事便去找船中人攀谈聊天,崇祯两世为人,见识广博深刻且独到,言谈之间的魅力自非常人可比,张山被洗脑得尤其厉害,成了崇祯忠实粉丝。
说来也是奇怪,崇祯雷劈后毫无君王的惺惺作态,在战船上与哪怕最低等的水兵也能亲切平等的交谈,这样非但没有损害他身为帝王的威仪,反而赢得了众人发自内心的爱戴。
“陛下的话可抵百万之军,这个......可否容臣去拿纸笔,将陛下的话都用心记录下来,臣的记性不大好,生怕忘了一句半句,那个损失就太大了。”郑鸿逵露出一口白牙,言辞真挚地笑着说。
李若琏与王承恩两人都城府极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约而同鄙夷骂道:“马屁精!”
崇祯这几日与郑鸿逵朝夕相处下来,对郑的性情自然了如指掌,道:“别拍马屁。朕的这些方略想法也还不成熟,待再多方掌握真实信息,认真研判后,会形成正式方略,到时自会传至军中高级将领。”
崇祯说着又目视远方,脸现沉痛之色,道:“朕近来反思过往,每每想起误用袁崇焕,而袁崇焕此贼矫诏擅杀毛文龙,自毁长城,虽袁贼已经碎尸万段,亦不解朕心头之恨。”
“陛下,那袁崇焕身为辽东督师,为何要杀毛总兵?这对他有何好处?”张山是个好学生,不懂就忍不住要问。
崇祯道:“这件事朕也有很大责任,那袁崇焕曾在朕面前夸下海口,说五年平辽,朕当时年纪小,也就十七八岁,又在深宫中不知兵事,竟然轻信了此人。可恨此人根本就无切实平辽之法,为了完成五年平辽之诺,竟然私自与建虏议和,而毛文龙坚决抗后金,成了袁贼与后金私自媾和的障碍,于是他擅杀毛文龙,以此向后金邀和,谁知建虏根本就是戏耍他,一旦没了毛文龙在其后方牵制,立即放心大胆绕道蒙古,直逼京师城下,杀得京城周遭十室九空,有如人间地狱。”崇祯脑海中闪现往事,脸露痛苦之色。
李若琏瞪了张山一眼,对崇祯道:“无论哪朝哪代,都不乏袁崇焕那般只会夸夸其谈却无能愚蠢害国害己之辈。陛下,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勿再自责。”
崇祯看向他,道:“说起袁崇焕,其实朕有负若琏,若琏当时查一木工是否袁崇焕在京奸细,若琏秉直报告那木工可能是屈打成招,袁在京中耳目众多,不用找一木工做间。但朕当时拿到许多袁贼与建虏私自媾和的确实证据,一时气愤之下,竟迁怒于若琏,将若琏连降两级。”
李若琏没想到一国之君日理万机的崇祯还记得这多年前的往事,还以帝王之尊当面抱以歉意,心中感动,面上却仍一副黑脸,道:“是那木工后来复审时又被打得翻了口供,陛下当时据此处罚微臣,微臣并无怨言。”
崇祯点点头,道:“由此也知若琏之忠直,只可惜以前朕不能辩忠奸,未能重用。幸好将来来日方长。”
李若琏心中感叹,面上仍是黑脸一副,没说什么。
崇祯又对张山道:“张山,朕观你头脑聪明灵活,现在又因机缘常侍朕左右,将来必为将种。你舅舅性格忠直,你当以他为楷模,朕特赐你字——忠直。”
张山单腿跪地拜呼:“谢陛下赐字!”
崇祯点点头,示意张山起身,继续道:“朕当年似你这般年龄时,若有人真心指点,定会少走许多弯路。忠直,你且记住,今后一定努力做一个耳聪目明之人,这个聪明却不是小聪明,而是大智慧。这个世界上,归纳起来无非是四种人,一种人既聪明又勤奋,第二种人是虽然聪明却懒惰,第三种人是愚蠢却很勤奋,第四种人是既愚蠢又懒惰。我们都要努力做聪明且勤奋的人。那你说,什么人危害最大?”
崇祯两世为人,难免啰嗦,好为人师。
张山眼睛眨眨,摇摇头道:“不知道。哪种人危害最大?”
崇祯道:“最危险的人是那愚蠢就罢了,却偏偏十分勤奋之人。”
“这是为何?”张山不解。
“因为愚蠢,所以瞎指挥,因为勤奋,所以频频瞎指挥,不停乱指挥,这种人最是祸国殃民,危害你说能不大吗?”
“哦,有道理。”张山似有所悟,完全没注意到他舅舅在暗暗给他使眼色。
“朕以前就是那种人!”崇祯神情落寞。
“......”张山大嘴张着不知该怎么接话。
王承恩跪地泣道:“万岁爷万勿自责过甚......”
崇祯将王承恩扶起,然后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红彤彤的海上红日,仿佛是对身边人说,又好似在对自己说,喃喃道:“朕现在既然摆脱了那深宫,就绝不再做那眼瞎耳聋,还自以为是,整天废寝忘食瞎指挥,害国害民害己之人。”

山东巡抚衙门。
一乘官轿在数十明军士卒护卫下停在门口,一身材高挑,面容清瘦,唇角两撇短须,年约三十的年轻官员从轿中下来,急匆匆便往里拾阶而进,边走边问身边一环眼圆脸幕僚:“果真是来传圣旨的锦衣卫?”
“禀大人,已经验明身份,确实是锦衣卫,便是那圣旨,属下也专门验看过,乃崇祯天子手书笔迹无疑,圣旨之上皇帝玉玺等印信俱全。”幕僚道。
年轻官员道:“帝阙陷落,如今能得天子消息,天子想来已然脱身,幸甚!”
官厅内,两名锦衣卫正在等候。
年轻官员跨入内,揖礼道:“本官右佥都御史丘祖德,未知钦差到来,有失远迎。”
两个锦衣卫对望一眼,都未想到这巡抚山东的御史如此年轻,当此危局,他能撑得住吗?
“我乃锦衣卫总旗林英俊。”
“锦衣卫小旗王宝贵。”
两锦衣卫还礼。
那叫林英俊,其实相貌跟英俊一点不沾边,飞剑眉、眼窝深陷、方形瘦脸的锦衣卫道:“我二人奉皇帝御旨,特传布诏令于天下,请丘大人接旨。”
这么简单直接?不用搞一堆繁琐礼仪了吗?
丘祖德跪地拜道:“右佥都御史丘祖德恭接圣旨!”
憨厚方脸,身材较矮小,叫王宝贵的锦衣卫将一个卷轴递给丘祖德,道:“这便是圣旨,请丘大人自看。”
丘祖德接过圣旨,有点懵逼,虽然也知道宣喻圣旨并非专司逮捕审讯的锦衣卫本行,但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丘祖德站起身,展开圣旨,见此圣旨用的竟然是白话,便是念给没读过书的老农听,也能听懂。
圣旨云:逆贼陷京,建虏狼视,此大明危急存亡之际,朕特诏喻天下,朝廷中枢移至南京,凡临敌之府州县立即实施紧急状态,授予各临敌前线总督、巡抚、知府、知县以紧急状态下独断之权,对不听号令者可先斩后奏。凡有官员临敌擅离职守者,一律免官以观后效,其官职以次级官员按资历递进补缺。各临敌之前线,立即坚壁清野,组织战区之民安全有序撤于后方,后方各府衙全力妥善安置前线撤离之民众,使民众有房住,有工做,温饱无虞。若因疏于职守致民众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朕定差锦衣卫查实后问罪。各临敌前线在无绝对把握之下,不可轻出与敌野战,除遣少量游击骚扰敌人后勤补给及驻地外,务必凭借城池险要有效杀伤敌人。尽量有效杀伤敌人,摧折敌人实力锐气后,若城池已不可守,各前线不得恋战,应运用熟悉之地理,利用夜晚等有利时机安全撤退,保全实力。对被迫从贼、降敌者,只要能予反正,将功补过,朕全部特赦免罪,对生活无着者,朕亦全部予以安置。各地方首脑务必切记,人民是国家之最大财富,城池失去还可夺回,却不可使我人民死于战乱困苦,切记。天佑我大明,历尽劫难,必涅槃重生!
丘祖德看得目瞪口呆,这般事无巨细详细安排的圣旨还是第一次看到。确立地方长官在临敌时的独断权力好理解,因为大明为制衡地方行政权力,除了地方权力交叉混杂,还派了中官监督地方,这种体制在平时还好,在战时就会因权力分散而无法有效组织,天子果断诏令确定巡抚等地方长官决策权,无疑能集中权力确保战时强有力组织指挥。只是崇祯天子历来刚愎寡恩,这圣旨却说从贼投敌的,只要反正就可赦无罪,对临敌擅离职守的,也只是免官观后效,这般仁厚宽宏,完全不符合天子以往性情啊?而且这将百姓的生命看得比城池土地重要百倍,更是让丘祖德一时看不明白。
对这种风格的圣旨,丘祖德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吸收。他小心合上圣旨,道:“皇上现在何处?”
王宝贵道:“算起来不日就将到南京了吧。丘大人,你快找人抄录圣旨,这圣旨原件还得送去其他临敌前线传喻,让各地依旨行事。”
林英俊道:“须多抄录些,陛下口谕,此旨除传至州治县府,还需遍谕百姓。”
“遵旨。”丘祖德恭敬作揖而拜。又道:“陛下圣旨心怀万民百姓,仁慈厚德,丘某深为敬服。只是对临敌擅离职守之官员的处置是否失之以宽,让擅离职守者没了畏惧之心?”
林英俊道:“陛下对此有说明,擅离职守者,乃胆怯无能之辈,若重加惩处,会让此辈因畏惧惩罚而强留职守,甚至通敌投降,不利于我安民守土。”
丘祖德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不禁佩服崇祯天子思虑周密,滴水不漏。当然他不可能知道周密详实正是崇祯前世安排工作的风格,前世那个李家堡并不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但只要是他经手之事,必定切实了解清楚情况后,做出周密战略部署安排,然后充分放权执行,他再回过头来监督考察执行效果,作出战略上的调整或完善。
丘祖德又问:“圣上诏书里对防守方略有明确布置,若公之于众,让贼人知我方略,会否不妥?”
王宝贵抢着答道:“巡抚大人说的这个问题,皇上他老人家也给俺们说啦,俺们所定之战略是阳谋,不怕贼人知道,俺们的总战略就是只许占便宜不准吃亏,这可是皇帝老人家原话。皇帝老人家还说啦,俺们要取得最终胜利,必须放手发动群众,无论是坚壁清野,还是后勤转运,都需要老百姓的支持配合,所以务必让皇帝老人家的诏令遍谕人民,方能全国上下团结一心。”
林英俊只更正了一点:“皇帝并不老!”
“俺们老家都喊皇帝老子皇帝老子的,所以皇帝就是最老最老的老人家。”王宝贵咧开大嘴憨厚地笑着说。
林英俊翻翻白眼,有一种想向天下申明自己跟这个土得掉渣之人并不是很熟的心情。话说如此掉渣,是怎么混进锦衣卫队伍的?锦衣卫果然是堕落了。
“听口音,钦使是河南的?”丘祖德道。
“俺河南登封滴。”王宝贵用一口浓重的河南话说,继而黯然道:“俺自幼少林学武,俺娘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才到京城入了锦衣卫,现在河南兵荒马乱,也不知俺娘怎样。”
“天天俺娘俺娘的,你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吗?”林英俊嫌弃道。又对丘祖德揖身抱拳:“请丘大人速派人抄录圣旨,并安排行事干练武艺高强数人明日一早随我二人一起西行传旨。除了临敌前线,我等还要深入贼寇所占地区,另有圣旨向那些被迫降贼之人传谕。”
“还请帮衬些盘缠,此去路途遥远,我二人身上盘缠定是不够。”王宝贵补充。
林英俊比较爱面子,如此赤裸裸的索要银钱让他有点郝然,脸红道:“盘缠之事,若是巡抚大人方便......”
“巡抚大人定是方便的。”王宝贵笑着抢答。此人虽然憨厚,脸皮却着实不薄。
“我能说不方便吗?哈哈哈。”丘祖德笑道。若不是他确实认识崇祯笔迹,又确认圣旨上皇帝玉玺印信,他都要怀疑这两个插科打诨的家伙是骗子了。
“哈哈哈,巡抚大人真是个大方的人,没说的,俺王宝贵交定你这个朋友啦!对了,差点忘记了,这里还单独奉送皇帝他老人家连夜手书鼠疫防治隔离手册一本,这个也没多的,须找人抄录才行。”
天津卫。
一片井然有序忙碌景象,洋溢着一种异样的活力。
城墙上下,人们在修缮加固城墙,整修守城器械。
城门外视野范围内的窝棚正被逐一拆除,暴尸荒野的人及啮齿动物尸体也有专门人员进行掩埋,城门口不远处支起几口大锅,锅里熬好热粥,难民和流民有序排队领粥。
另一边还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难民逐一登记,领取木制号牌。
所有出城的工作人员都戴着简易口罩、手套,系着头巾,全身捂得严严实实。
领到号牌的人五十人一组,由差役宣谕圣旨,讲解据说是圣上亲自草撰的鼠疫防治手册。
当听到这所有一切都是当今天子安排布置,再听到圣旨里“勿使一民冻饿而死”、“全力防治,让我民众勿受瘟疫之害”的暖心话语,原本已被苦难折磨得麻木不堪的流民难民们情绪迸发,人人痛哭,拜倒磕头,谢恩不止。原来,终究还是有人记挂着他们,而且这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城门右侧,支着几口大锅烧水,一旁搭着一排简易木排棚,难民流民按手持木制号牌为序,一一分男女进木棚,有专人将全身毛发剃得干干净净,以使据说传染瘟疫的跳蚤无所遁形。
无论男女老幼,洗浴消毒,再换上官方准备的干净衣裳,十人一组,由士卒领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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